外头开门声响起,满身风雪的闾阎立在屏风后面,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出事了。”
“怎么了。”白澜石瞬间坐了起来,吸进了凉气猛地咳嗽了几声。
邬倩倩拍着白澜石的背道,“慢点。”对着闾阎道,“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公子还在养病。”
闾阎摆手道,“将军府着火了。”
白澜石只觉得手脚冰凉,心瞬间沉了下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邬倩倩拦住,“师兄,即使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放开。”白澜石冷着脸看向邬倩倩道。
卞玉京看着情况有不对了,赶忙出来打圆场道,“澜石,你出去后轻则躺上几日,重则便会没了性命,你可想好了。”
白澜石被邬倩倩扶着站了起来,拿过架子上的衣服道,“秦竹是我的人。”只是短短的一句,便没有人再阻拦。
都知道白澜石看似淡漠实则最重感情,秦竹所住的地方出事,白澜石不可能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等着消息。
半夜长青宅驶出一辆马车,车夫重重的抽在马屁股上,赶着马向前跑。
白澜石挑起帘子,远远便能看见将军府火光冲天,如同冬夜里的猛兽,一点点吞噬着人的心脏,敲打着夜晚脆弱的神经。
齐桓早早赶来在场指挥着人员救火,看见长青宅的马车顿时跑了过去,“哥哥天冷,别出来了。”
自从白澜石卧榻养病,长青宅便谢绝见客,齐桓被挡在了外面好几次,每每翻墙头也被荣乐或是其他人拦下。
想着若是见道了白澜石,必然要好好黏糊一番。可现在人就在马车里,却不忍让其下来。
晚上温度更低,而且,齐桓扭头看向一片狼藉的的将军府,依旧遍地哀嚎的人,他不想让哥哥见到如此戳心的场景。
在回头便见着白澜石挑起帘子探出了身子,哥哥似乎又瘦了些,面色苍白的可怕,好似飘着的雪,轻易便会消失不见,融入这茫茫大雪中。
邬倩倩扶着白澜石下了马车,白澜石裹紧了大氅,朝齐桓看了眼,冷声道,“找人去敲城中医师的门,拖也给我拖来。”
齐桓点头,“哥哥放心,已经叫人去请了。”
紧随其后施琅岐、滕尔萨与闾阎也赶来了,带着府上的药箱,跪在雪地上给烧伤亦或者是逃跑时剐蹭的人上药。
火舌卷食了整个将军府,幸好左右都没有住户,不然又是一场伤亡。
火光映照在白澜石的脸庞,白澜石立在熊熊燃烧的府前,神情格外的平静或者说是淡漠,黑色的瞳仁倒映出熊熊大火正如他此刻的内心,看着一群群运水的小厮与士兵,白澜石有些踉跄的朝着旁边让了让。
大火熄灭了,只剩下满目疮痍,烧焦了的牌匾不堪重负的砸落在门前,溅起了灰尘。
就这么一声响,压断了所有人的理智,一位将军府的老人锤着地失声痛苦。妇孺泣不成声。
白澜石看着伤痕累累的众生,一步步上前将牌匾扶起,可沉重的牌匾不是一个孺弱的白澜石能抬动的。
忽然手上一轻,齐桓站在白澜石对面伸手扶住了牌匾,朝白澜石微微笑了下。
奔溃的众人看见后能纷纷站了起来,齐心协力的将牌匾扶了起来,轻柔靠着墙放在了一旁。看着将军府三个大字,有人直接顺着墙滑倒,手指摸着金灿灿的字怔怔的发愣。
白澜石没有停留,站在门口直直的望着里头搜索的人。
当见着最后一位被抬出来的人时,白澜石再也绷不住表情,扭过头去不敢再看。齐桓小心翼翼的伸手搂住了白澜石的肩膀,将人圈在了自己大氅里,遮挡着肆无忌惮的寒风。
靠进白澜石才闻见齐桓身上的带着的灰尘味,想来跑了一晚上了,手攥着齐桓的衣角冷静了片刻。齐桓能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心疼的厉害。
任何的的离去都不足以撼动齐桓的内心,可就白澜石,也就只有白澜石,一个眼神便能将他心须搅乱,更何况现在依偎在自己怀里颤抖。
大远处策马而来一人,马跑的飞快,四蹄翻飞。
魏纻在这寒冷的冬夜满身是汗,待看清地上的人事,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四处都是低声点抽泣以及哀嚎,可魏纻觉得所以细小的声音似乎放大了千倍万倍,耳边甚至能听见心跳如鼓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男人跌跌撞撞的跪在那具尸体面前,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没有被烧焦的那半边脸。
看着秦竹手中护着的琴穗,女子的纤白双手烧的皮焦肉绽,琴穗垂下的丝线中也有几根烧的卷曲了起来,猛的将人抱起失声痛哭。
齐桓不忍的別开了双眼,见过沙场上的魏纻,刀子落身上随便扯布裹裹便继续杀,咬着牙不肯哼声。可面前这人抱着怀中的人哭的像个走丢的孩子。
不禁伸手抱紧了身边的人,想着若是哥哥离开了,怕自己会比魏纻更加疯狂吧。
那枚琴穗是魏纻用零零碎碎的时间编制而成,一个血战沙场、手拿弓箭射杀劲敌的男儿,遇见心仪的姑娘后,便也手拿针线做起了巧活,惹得战友嘲笑连连,却憨憨的挠头,难得露出了羞涩。
魏纻把东西送给秦竹,秦竹一句话没说,只将东西放进盒子里收好,魏纻便以为不得心意,懊恼了好一阵子,久了便也给忘记了,却没想到为了这枚穗子,秦竹竟舍命冲回了火海。
本来被侍女护着的秦竹已经脱离了危险,哪知道想起了什么转身就朝屋子里头跑。
侍女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抹青色的身影被火舌卷舐干净,那一瞬间的秦竹比任何人都勇敢。
一番动静惊扰到了皇上,皇上派宫中御医前往救治,宣魏纻进宫觐见。
传旨的高超念完圣旨后,便要魏纻接旨。可魏纻只是愣在原地,抱着秦竹坐在府门口一言不发,呆愣愣的看着地上,后面便是支离破碎的将军府,如同众人的心一样,满目疮痍、支离破碎。
白澜石推开齐桓,低声咳嗽的几声,吹了寒风身子隐隐又开始发热了,加上一夜的伤神,整个人疲惫不堪。
对着宣旨的高超道,“高公公,魏将军受到了冲击,咳咳,你将圣旨放着,不会连累公公的。”
高超看了眼魏纻,摇头叹气,“劳烦先生了。”
白澜石接过圣旨轻轻的放到魏纻身边,后退了几步,却忍不住的弯腰咳嗽起来。
闾阎听见后赶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跑过来,摸了摸白澜石发烫的面颊道,“公子,回去吧。”
“哥哥,先回去吧。”齐桓轻轻扶住白澜石道。
白澜石不再推辞,进马车前握住齐桓的手腕嘱咐道,“今夜你陪着魏纻,寸步不离。”
施琅岐他们还留在现场,邬倩倩和闾阎陪着白澜石回了长青宅。入了屋便弯下腰咳个不停,早晨便发起高烧,整个人昏迷不醒,胡乱的说着呓语。
前几日整个人如同冰块,现在的人如同火炉。荣乐见白澜石这样,眼泪直冒,哭喊着也不知道怪谁。
白澜石只觉得身如冰窖,四周冷的厉害,他找了许久都未曾见到一点光亮,抱头蹲在原地,任由着火热的温度侵蚀着身体。
又一瞬间,他看见了火中焦黑一片的秦竹,她在哭在喊,在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死。
又浮现了齐桓的面孔,齐桓胸口有个血窟窿,满眼含泪的盯着白澜石,哑声道,“哥哥,我好痛。”
“对不起……”白澜石皱着眉头小声道,不敢看着面前的人,手脚胡乱的挣扎着。
守在一旁的荣乐顿时惊醒,推了白澜石道,“公子,公子醒醒。”
白澜石只觉得一股力道将他抽离了梦中,缓缓睁开已经湿漉漉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满脸担忧的荣乐。
荣乐绽放了一个极苦的笑容,“公子,梦魇了。”白澜石发现里衣已被汗湿,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没事了,我睡了多久。”白澜石伸出手拍了拍荣乐的脑袋。
荣乐吸了吸鼻子道,“回公子,一天了。”
白澜石看向窗外,确实没了光亮,应该是晚上了。
荣乐扭过头小声的抽泣,起身拿了杯热水递给了白澜石。
白澜石倚靠在墙上,被子堆积在腰间,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看着鼻尖红红的荣乐道,“不必自责,是我执意要出去的,病了也该是我负责。”
荣乐用手背摸了把眼睛,有些不稳的说道,“我知道秦姐姐没了,然后看见公子卧榻不起,荣儿害怕,害怕公子也走了,荣儿便是罪人。”说道后自己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放下茶杯,白澜石深吸了口气,柔声道,“我知晓你一直耿耿于怀于当年的事情,我是对我的身体充满了厌恶不喜。”见荣乐抬着红彤彤的眼睛望着自己。
白澜石伸手点了点荣乐的脑袋,“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明知道身体会废了,我也会去救,不管是谁,我都会去救。”
“这么多年,我渐渐明白了,天命不可违。你的公子自有自己的命数,荣乐,公子不愿你将自己的未来与我捆在一起,你就是你。”
荣乐吸溜着鼻子,怔怔的看着白澜石,白澜石摸了摸空空的胃笑道,“没被疾病缠倒,怕是要被饥饿打败了。”
荣乐赶忙起身,对着白澜石道,“公子等等,饭都在灶上热着,我这就给您端来。”
望着小跑出去的荣乐,白澜石脱力的躺了下去,思维还沉静在刚刚的梦境中没出来,白澜石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四肢好重,脑袋好痛,病来如山倒的滋味白澜石算是尝遍了。
待到荣乐端着饭食回来,白澜石已经侧卧在床上睡着了,放下托盘,荣乐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蹲下。试了试白澜石额头的温度,听着其平稳的呼吸声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