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七弦见过不知多少即将死在她刀下的人落泪,却是头一回因为旁人哭而慌乱不已。
端妃的眼泪滚烫地像熔炉里的铁水,烫到安七弦的心里去。端妃就这般抱着安七弦哭了一柱香的时辰,直到哭地累了睡过去,眼下是乌青与哭肿的眼袋,教人看了心疼。
“小姐长得与先夫人很像……娘娘见到您多是想到了逝去的亲人,这才情绪失控,娘娘自尊心重的很,在人前不轻易落泪,就是在陛下面前……小姐您这回就担待着些。”
银杏送安七弦走出寝殿,安七弦握紧袖中的手,手背上的眼泪仿佛还未干透。
此次宫廷之行,与她所想不大一样,这位端妃亦是。以端妃的容貌,又生了一个皇子,容氏没有发生变故,想必她会盛宠不衰,再不济都不该落到如何田地。
可宫中的事情,又有谁说的准,此刻银杏愁容满面,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看着更心酸。
“娘娘的病是肺疾,可以多给娘娘吃一些润肺的水果药膳,夜里千万不可见风。”
方才端妃拉着安七弦的手时,安七弦给她把了脉,肺疾本就是难治之症,端妃的病拖了那么多年,现今已是强弩之末,唯有细心调养,能活多一日就算是承了天恩。
“承蒙小姐关心,娘娘得知定十分开心,既然进宫,不妨到御花园走走,奴婢带您过去?”
到底是宫里的老人,银杏很快收拾好心情。确实,主子重病,若是没有好些的心态,也难撑过这漫长难挨的岁月。安七弦见天色尚早,既然进宫,自然要趁机见见世面。
“嗯,去走走吧,不过端凝宫的事务都由姑姑操持,姑姑陪着我逛御花园没关系吗?”
她从端凝宫出来,见到的宫人不过十来个,那诺大的宫殿,没人操持一些事难免做不好。
“小姐放心,端凝宫里的人都是妥当的,一时半会不在不打紧,十皇子这会儿还在太学,不然可以叫小姐见上一见,嗯……不过今后还有机会,不急于一时。”
从端凝宫到御花园不远,走了半柱香时间就到了。秋季的御花园红枫开遍,与盛开的秋菊交相辉映,安七弦看过不少美景,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慑,这便是皇家庭院。
宽阔大气,花草种植生长错落有致修剪得当,加之与建筑相互呼应,岂是普通人家能比。
银杏刚要与安七弦说御花园里的景致,一个宫女就急匆匆地跑过来。那宫女的面容安七弦记得,是端凝宫中的人,清凉的秋日,她却满头大汗:“姑姑,大事不好了!”
那宫女跑得太急,一时没喘上气,顿了一会接着道:“今日十皇子与太傅起争执,竟趁人不注意偷跑出太学,现下人不知跑到哪里去躲起来了!”
闻言银杏身形一僵,怎么说也是掌事姑姑,还算冷静:“此事先不要告知娘娘,你随我去找,不可声张。安小姐,十分抱歉,恕奴婢不能陪您游园,待会奴婢会另差一个宫女来。”
说罢银杏来不及多言,就与那宫女离开了。
安七弦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忽然,从假山后传来突兀的动响。
安七弦神情一禀,周围寂静无声,故而那动静虽然细微,仍是显得有些突兀。
在宫中,你走一步,说一句话,都要为之负责,奢华至极的表象下,谁知藏着多少肮脏。安七弦思衬片刻,便转过身,冷不丁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熟悉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男子多喜欢味道深沉些的香,迄今为止,安七弦碰到过身上带有花香的唯有一人。
“三王爷,您当真神出鬼没,到哪儿都无声无息。”安七弦退后三步,与白楚玉拉开距离。
这厮每回出现,都与她闹得不大愉快。他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她竟然听不到声响。她的武功不差,由此可见白楚玉的功夫远在她之上,这个男人,还是离远一些好。
“是你魂不守舍,还怪起本王来,你进宫是为了看端妃娘娘?不知她身体如何了?”
白楚玉甩了甩手中的折扇,安七弦被折扇扇出的冷风冻地寒毛直竖,大冷天地拿着把折扇在手中,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见他问起端妃,有些诧异他如何得知自己此行宫中的目的。
“民女进宫却是为了看望端妃娘娘,王爷想知道娘娘的近况,亲自去看不就是。”
几位王爷虽都在宫外立了府邸,但他们可以随意进出宫廷,去看一趟端妃并不难。端凝宫经常有人去走动,想来就不会那般冷清,常有人去看望,端妃的情应该能好些。
“安小姐难道不知,端妃已闭门不见客多年?而且,宫妃不得轻易见家人,就连皇后都是,此次安小姐进宫的机会……是端妃拖着病体去见了父皇求来的。”
白楚玉惊讶地打量着安七弦,见她一脸茫然,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端妃与皇帝生了嫌隙,多年不说话不见面,端妃破天荒地去求见皇帝,不为其他,确是为了见安七弦一面。
“竟有此事?”安七弦初来乍到,有许多事她并不知情,清音能告诉她的少之又少。
“安大小姐所不知的还有许多,不过端妃娘娘是宫里难得亲善的主子,可惜了……”
后来安七弦并未与白楚玉说几句,宫人就来把白楚玉叫走了,没多久银杏差来的宫女也赶来,安七弦游园失了兴致,没有再走下去,赶在中午出了宫。
相府比皇宫小不知几多,安七弦倒觉得比在宫里安心,至少府里作妖的就那么几个,宫里鱼龙混杂,谁知站在你面前与你嬉皮笑脸说话的,是不是想下一刻要你性命。
安七弦回到相府,在马车上颠地胃一阵翻滚,只想立刻奔回寝房躺下。经过府邸花园,不远处的凉亭中传来小姐们的说笑声,安七弦想也不想直接挑了小路走。
然她显然是多想了,那些人在去后院的必经之路上守着,就是为了等安七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