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看到苏阮跪下,苍白的脸上浮现了悲戚之色,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阮儿,娘不用你这样,你起来!”
苏阮头也不回,直起身直视着成王,神色淡漠的好像自己根本不是处于这样一个境况之中。成王亦看着她,眼中有一些挣扎之色。良久,苏阮声音微颤,说道:“殿下,天寒地冻,可以放民女的爹娘回去了吧!”
成王的神色霎时间变得微妙起来,说不上是不忍还是痛恨,微微咬牙道:“苏阮,本王最厌恶你的,就是你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谢文元在一旁冷了脸。她嫁给成王这么多年,很是了解他,她不是看不出来,成王对这个苏阮有什么心思。只是她不能,也不敢点破。思及此,谢文元看着苏阮的眼神就带着深深的怨毒:“自己滚到咏梅苑跪着,别在这碍眼!”
苏阮看了谢文元一眼,神情孤傲,就像寒冬凛冽时盛开的梅花,宁折不弯:“民女的爹娘,还没走。”
成王起身朝正厅走去,他还有一堆的事要办,不想在这里驯服一个压根就不会低头的女人,临走时吩咐一旁的禁卫:“放人。”
谢文元恶狠狠地瞪了苏阮一眼,忙跟上了成王。
按着苏父苏母的禁卫放开了手,苏志铭上前去扶苏阮,老泪纵横:“阮儿啊,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成王。你……你快起来,为父在这跪着,求成王殿下原谅。”
苏夫人抱着苏阮得身子,自己尚且还冻的哆嗦,却要动手解了外袍给苏阮披上,不只是因为寒冷还是伤心,苏夫人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阮儿,快,穿上,穿上,回家,阮儿回家去,爹娘在这里待着,阮儿快回去……”
苏阮挣开苏夫人的怀抱,因为太用力脸上涌现出异样的潮红。她把衣服又披在苏夫人身上,眼神眷恋,就像幼女一样贪恋着母亲的温暖。
“独活,带他们回去,我没有回去之前,谁都不准出府!你知道该怎么做,你也不准!”苏阮猛地推开苏夫人,大声说道,表情肃穆不容拒绝。
独活心知苏阮是不让自己告诉穆宇宸,心中一沉,声音都带了些颤抖:“小姐……”
“还不快去!”苏阮提高了声音,不容置喙。
苏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阮,口中喃喃道:“不,阮儿……阮儿……”
独活忍住心痛,上前揽住苏夫人,手高高扬起,劈在了苏夫人的脖颈间。
苏夫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正厅出来一个穿着华丽的丫鬟,苏阮对她有些印象,好像是谢文元身边的大丫鬟,此时走到两边的侍卫面前趾高气扬的说道:“王妃吩咐,给苏大人和苏夫人找辆马车,送他们回苏府,不得有误。”
侍卫领命下去了。那个大丫鬟又走到苏阮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苏阮,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些阴冷,不怀好意的道:“苏小姐,也是王妃吩咐,让您现在就去咏梅苑。”
苏阮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丫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随机恼羞成怒,恶声道:“苏小姐要是敢违抗命令,奴婢可就不客气了。”
苏阮看着侍卫带着苏志铭和苏夫人出了二门,人都走尽了,猝然露出了一个泠然的笑,抬头看着那丫鬟:“我跪着,但也是你为奴我为主,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这样说话?”
丫鬟被苏阮眼中的狠绝惊得不受控制倒退了一步,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女人吓到了,旋即冷笑道:“苏小姐还掂不请呢?你是谁的主,下三滥而已,这里是成王府,我的主子是成王妃,称你一声小姐是看得起你,你不要……啊!”
这丫鬟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眼神茫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顷刻间反应过来,苏阮竟敢打她!
此时苏阮站起了身,背依旧挺得笔直,想迎寒风傲立的青松,直视着丫鬟眼中的怒火,截然不同的是她眼中十分淡然,带着讥笑一字一句道:“贱婢,本小姐是跪在成王府,但不是跪你。怎么,以为自己比成王和成王妃还要高一头了吗?”
丫鬟正想发作,但一想苏阮话中之意,摆明了就是说她越俎代庖,顿时不敢做声了,恨恨的看了眼苏阮,捂着脸转身道:“苏小姐,跟奴婢来吧。”
苏阮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咏梅苑在那几次宴席之后就没有再怎么打扫,满是积雪。苏阮找了处雪还算薄的地方,缓缓跪了下去。
“去吧,去给你主子复命。”苏阮淡淡的道。
丫鬟看见她的神情就来气,却不敢再随意轻贱了。心里恨恨的想,小姐怎么了,还不是她跪着我站着!
丫鬟转身就要回去给谢文元复命,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来,幸灾乐祸看着苏阮,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阴阳怪气道:“对了,苏小姐,王妃托奴婢给您带句话,这一次上巳节啊,圣上已经给大殿下和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赐婚了,这可是喜讯。您和户部尚书的小姐交好,这不特意给您送喜讯来了。行了,奴婢的话带到了,奴婢告退。”
之前在冰天雪地里跪了这样久,苏阮都不觉得冷,最起码看到父亲母亲她的心是暖的,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如坠数九寒天,又好像是跪在这里,被人彻头彻脚的倒了一盆凉水。
直到那丫鬟的身影渐渐看不见了,苏阮才止不住的微颤起来。三月三……上巳……今日是三月六,岂不是已经三日了?
在苏阮看来,谢文元根本没必要去编造这么大一个谎言,很有可能是真的,最不济,也是皇帝有了口风,谢文元才拿来刺激她。
盛京的冬日最漫长,可再漫长苏阮都不曾有现在这样觉得难熬。成王的羞辱和谢文元的敌意已经暂时被她抛诸脑后,来来回回的,都是在想穆宇宸。
想着他也许真的要娶了乔月儿,真的会与自己越行越远。她突然有些痛恨当时接受穆宇宸的自己,如果当时坚定一些,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
以后也不会有一点点的难堪。
她还能像之前对穆宇宸说的那样,事成之后带着爹娘去温柔的江南,到年龄后嫁一个合适的人。
何至于如此?
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天色也暗了下来。大片的雪花落在苏阮得发间眉梢,还有单薄的肩头。
苏阮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本想托到眼前看一看,谁知转瞬就化了。
双膝已经跪的麻木,一开始的冰冷刺痛已经没了感觉。这倒是好事,没知觉了也好,不然反倒痛苦。
苏阮嘲讽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