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戌时,墨锦寒还未来,苏莲清与云溪自申时用过晚膳后便一直在书房等着。
云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在廊间不停地来回走着,嘴里还絮絮叨叨。苏莲清在灯下翻著书,可却也是半个字也不曾看入心。
她一直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对仇人和不喜欢的人伪装她的敌意,对朋友和亲人伪装她的关心。她为了复仇而来,她所做的事步步凶险,她不敢面对她对身边的人的在乎,怕越是在乎,失去时就越是痛彻心扉。
她像是一只刺猬,将淡漠化作浑身的刺,拒绝所有想要接近她的人;她是一只将自己封在琉璃瓶里的蝴蝶,可以欣赏,但决不允许碰触;她是暗夜里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用带血的獠牙和尖利的兽爪,将所有妄想救治她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墨公子回来了!”花舞话音刚落,苏莲清手中捧着的书卷忽得落了地。云溪这才顿了脚步,见廊间转角处一袭玄衣缓步而来,忙上前查看墨锦寒是否有恙。
“你这家伙,怎么去了那么久?莫不是宫里美人太多让你乐不思蜀了?”云溪见墨锦寒没事儿,便又吊儿郎当地打趣。花舞白了云溪一眼,“这人,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墨公子,可探听到什么消息了?”苏莲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掉了下来,很快便拾起书,平复了情绪后,就如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样。
“我欠了紫衣暗卫一个人情,在他的帮助下进入了朝露殿,果然这里面大有文章……”
“大有文章?可是在朝露殿找到了失踪孩子的踪迹了?”苏莲清一点点将书上沾染的灰尘拂去,总觉得墨锦寒心情有些恍然。难道……苏莲清不敢想象……
“我在朝露殿找到一条秘道,秘道尽头是一座祭台……”
“想必这祭台便是丽贵妃实施巫术的场所吧。”
“嗯嗯,我当时也这样想,于是动手毁了祭台。原本以为会暴露,没想到洞中藏身之所甚多,丽贵妃见后急忙进了祭台后的暗道,可暗道中无遮身之物,我便退回了朝露殿,等晚间十分才二探秘道,这才发现,秘道通往的是……”
说到此处,墨锦寒突然停住了,苏莲清扣著书的手指发白,她在前世是知道墨锦寒的秘密的。所以,她大概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了,而正因为知道,她才为墨锦寒捏了把冷汗,毕竟那是他的逆鳞。
“墨锦寒你怎么不说了啊,那秘道通往何处啊?”云溪并不知道这段过往,即使身为御林军统领,时常出入宫中,他也未曾注意到,朝露殿和冷宫――当年的雪梅园,相距甚近。
直到见墨锦寒始终不开口,眼神恍惚,云溪才发觉氛围似有些不对,忙看向苏莲清,见她也眉头轻皱,神情凝重。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们都……都是这副样子?”
李晟还是有些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要将早已吩咐先行放入皇陵的秘册拿出。这秘册中是有皇上最不愿回想起的人和事,是皇上此生最沉痛的过往。
当初陛下下令将秘册连带着旧人的所有东西都埋进了皇陵的最深处,他便知道,皇上这是不想让当年之事被翻到面上来,但又无法做到将它销毁得不剩半点痕迹,所以,便想将这秘册带入陵墓。
说到底,他还是忘不了那位旧人吧,亦或是,这世间站在权力中心的人也有不安,也会害怕旧人入梦?
他不曾想,经年之后,再见这些东西,当年之事还如此清晰,那是怎样一位惊为天人的女子啊,静时如傲然绽放世界尽头的一朵清莲,不肯沾染半点凡尘。
他也有幸见过她的笑,彷佛会涤荡去这世间所有阴暗绝望之物,她立于梅下,只那么静静的站着,眉目流转间,便似融了那一冬的寒冷。
就是这样的傲骨,竟也敌不过一个情字。当年他总觉得,梅妃也许是下凡来渡劫的神女,那须臾二十多年的纠结缠绵便是她的劫,而她离去,想必是渡劫飞升了。李晟为她编织了一个最美的故事来掩盖背后的凄凉,可当再抱着她留在世间最后的东西时,从他心底最深处传来一阵破碎的声音。
如今已年逾五旬的他,抱着一堆旧物,竟哭得像个孩子般……
“落梅……”
……
冷月如霜,京都初秋的夜里已有些透着寒意了,依旧是那阵撕破黑暗的马蹄,载着旧日不为人知的被埋藏的记忆,奋力向皇城踏去。
“云统领……”苏莲清用眼神示意云溪莫要再问了,而一旁的墨锦寒总算是极力压抑住了那连皮带肉被揭开的伤疤的痛,开口道:“那秘道的尽头便是冷宫废院,而近日京城失踪的孩童都在废院里,整整四十一个,不多不少。”
云溪虽然心中还有疑惑,但见墨锦寒不愿说,而苏莲清又是无奈,便不再问,只关心当前的案子。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丽贵妃有所察觉定会想办法将关押的孩童转移,我们又去何处寻?”
“我们要的,就是他们动起来!”苏莲清将手中书卷放下,语气倒是耐人寻味。墨锦寒朝她会意一笑,而云溪则一头雾水。
“既然知道孩子们被关在何处,我即刻进宫带御林军将人救出不就好了?”
苏莲清无奈,这人还真是半点不动脑子!“云统领,你现在去将那些孩子救出来,然后呢?把丽贵妃抓起来,交给皇上处理?”
云溪一时无言,也是,如今看来皇上和丽贵妃明显是一伙的,此事若由他来处理,非但解决不了,还会将自身陷入危机之中。
墨锦寒补充道:“他们不动,我们便找不到更多的证据,他们一动,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云溪将之前与苏莲清讨论的接下来的计划道与墨锦寒听,墨锦寒拍手称好,看向苏莲清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
离中秋佳节还有不到二十日,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