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陌瑶不管他的狡辩,继续不急不缓地质问着:“你是怕刺客逃走传出了消息,才想杀人的呢?还是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想灭口的呢?都有的吧?还有,你说我素日刁难于你,那你怎不想想你自己平日里做的腌臜事?你掉入钱坑,变着法来克扣下人的月奉。今日是故意说人摔碎了盘子,明日又是讹人打破了杯子,都要罚去半年月奉。可罚到哪里去了?王府的帐簿上可没有记下一笔!前些日子,我就罚了你三月俸禄,你便日日甩我眼色看。”
李管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宁陌瑶又道:“且不说这些,你与赌馆合污,先是好言诱骗了府上那些没有脑子的下人去做了赌鬼,等人赌没了钱,又千方百计地逼着人还钱,将王府搞得乌烟瘴气。这一笔,你又是贪了多少?府里之前那个扫地的傻胖子得了赌瘾,也是因你的手笔吧?你又说你最是看不惯那些花楼里的下贱人,可你自己也老大一把年纪了,每月里总有两三天是去逛了的吧?前年,你给王府请假,回老家探亲的大半年,是因染了花柳吧!呵,这才是你厌弃花楼妓女倌人的原因吧。”
李管家被宁陌瑶说了老底,整个头都垂了下来,羞红着耳根,再不能说一句话,但还在小声嘀咕着:“要是老夫人在,如何也不会赶老奴走的,老奴是王府的恩人!”
可是,宁陌瑶还没停:“你求王爷留你在王府,究竟是因为忠心想继续服侍王爷呢,还是舍不得王府的油水和王府管家这个身份呢?就是因你是老夫人的故人,我们才多次忍下你的这些行径。可你如今竟然勾结了外人,你要王爷如何原谅你!”
说到这里时,宁陌瑶向着林亦安低了下头,垂眸说道:“对不起,宁陌瑶之前误会公子了。”
“无妨,宁姑娘做事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林亦安淡淡一笑,他今日,可算见了宁陌瑶的手段,一句句的,说得轻轻松松,但真可谓是“杀人诛心”啊。
朝凝晔静静听完宁陌瑶的话,板住脸,对着李管家道:“本王再说最后一次,离开王府!”
朝凝晔的声音是冷得骇人!
李管家这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就算现在自己再如何恬不知耻地求王爷,王爷也不会再听他说一句。
他沉重地迈开了脚,一步一回头,很是不舍的样子:“三十年前,老夫人去城外的山庙里给王爷您的父亲求福。谁知等下山的时候,却突然要生产了。山顶的庙里哪来的产婆,眼看老夫人要难产一尸两命时,是老奴跑断了腿,急匆匆地在山下找了产婆。那产婆太胖爬不上山,坐轿子又太慢,还是老奴费尽力气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背上来的。这样,老夫人才成功地诞下了王爷您啊!老奴……老奴……”
“好了!你务须多言,你在城外郊区置办的那些田地,本王不会收回。”朝凝晔不耐烦地说道,他自然是清楚李管家心里的那些小盘算。
朝凝晔背过身来,不愿再看李管家一眼,又沉着声:“关邺城,你永远不准回。”
虽是这样,朝凝晔还是给李管家留足了颜面。
朝凝晔不杀他,倒不是心里怜悯着他,就只是因着亡母的缘故
可说到底,一些恩,一些情,是可以永远地记着,但到了后头,若是要用这些恩情,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耻地勒索,总归是要败光所有的颜面。
这时,太阳彻底地落了,夜幕降临,王府上下点起了灯烛。
处理完李管家的事,众人都要散去,林亦安也准备先回了木兰轩,可朝凝晔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身边,阴沉着脸:“方才,李管家说,亦安你曾在阆肆王府住了好几年?怎么,舍得在阆肆王府待着,也不回来找本王?”
夜里,借着月光和王府的烛火之光,朝凝晔眼里的神色让林亦安琢磨不透,但八成又是醋坛子被打破了。
林亦安心累,那几年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死哪里去了。要回来找你朝凝晔,就只能是闹鬼了,这不岂是要吓掉你半条命?
然而,林亦安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七年里,就算是鬼魂,朝凝晔也想要苦苦地求着见一面。
朝凝晔偶尔做梦梦到了林亦安,就巴不得永远都不会醒,因为林亦安真的是狠心得极少给他托梦!
可每次岭儿都会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趴在朝凝晔的床头,一声一声清脆地唤着父王。如果不是因着岭儿,朝凝晔都不知道,亦安不在的日子他要怎么才熬得过来。
“王爷,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什么?”
“深闺小怨妇。”
“……”
朝凝晔彻底说不出话来,赶紧别过脸去。好在是夜里,决不能让亦安见了自己脸上的窘态。
林亦安觉得好笑,算下来,阿晔都快奔三十的人了,还是堂堂一个王爷,竟这般经不起他的打趣,面皮还是像小时候那般纸一样的薄。
但是,显然,林亦安自己是忘了他之前面对朝凝晔的挑逗时,也是一样的红透了耳根。
他们两个,都经不起彼此的撩拨,却都嘴硬的一逼。
突然!
王府西侧院子里传来阵阵喧哗,下人们一溜通的拿着火把往哪边跑。
一奴仆满身都沾着污泥,又是惊恐又是紧张地躬身回禀:“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岭儿小世子掉进池塘岸边的一个大坑里去了……”
朝凝晔闻言神色突变,极快地扭头就往哪里赶。
剑影见状,一闪身先用了轻功飞去西院的池塘边。
林亦安不清楚状况,但也紧跟了去。
而这个时候,方才还没走出院门的李管家听闻西侧院子出了事,一个踉跄就栽到了地上去,额头上磕了好大个包。
当他匆匆爬起来时,眼眶里却是盈满了泪,跌跌撞撞地往西院里奔,竟然跑在了林亦安前头。
林亦安想拦他,可看他那势头,那里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