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记载在史料里的,林亦安也清楚。
第一次北疆之乱,朝廷出兵,是为了收复北疆失地,招安羌族。第二次北疆之乱,是羌族想从晋国分裂出去,独立成国,朝廷出兵,是为了歼灭羌族。
“老大,你知道,为什么两次大乱,一个是招安,一个却是歼灭吗?”
林亦安缓缓地喝了口酒,摇了摇头。
“都是因为百千丘。”
“百千丘?”
“百千丘在北疆,朝廷不敢动他们羌族。百千丘不在北疆,朝廷便忍不下杀心,以绝后患。”
只此一人,便足以让朝廷忌惮万分。
怪不得,千舞月他们一定要去劫百千丘的狱。
羌族现在正处战与降,归齐还是归晋的内部分裂中,也只有救出百千丘这样的人物,才能影响到羌族最终的立场。
“这么说,百千丘是第一次北疆之乱的时候,被捕入狱的?”林亦安再次问道。
“不,不是被捕,是百千丘自愿入狱的。要不是百千丘自愿做晋国的俘虏,第一次北疆之乱持续个十多年都是有的。”
“自愿?”林亦安微微皱眉。
“昔年,百千丘领导下的羌族戎兵和朝隽咏将军带领的黑骑军一直僵持不下。可是,很奇怪的是,在北疆那个日日飞雪的地方,有一天夜里,雪突然就停了,漫天的星宿,千里无云,万里无风。百千丘追着朝隽咏,一直追到了一处峡谷之中,两人就在这峡谷之中,大战到天明,甚至把那峡谷的一处山峰都给削平了。据说,那一夜还莫名地响起了悠悠的笛声。第二天,北疆终于又下起了雪,双方士兵赶到,发现,百千丘和朝隽咏经此一战,皆是身负重伤。后来,两方军队息战了三日,然后百千丘就孤身一人到了晋国军营,投降了,第一次北疆之乱是此结束。”
“百千丘就那样投降了?没有原因吗?”林亦安听白玦说完,也是震撼,百千丘的投降完全没有征兆啊。
“这就只有朝隽咏和百千丘清楚了,哦,不对,也许那个在峡谷里吹笛的人也知道。”白玦倒了一杯酒,也悠悠地喝了起来。不一会,他又叹了口气,“要不是我生得晚,我还真想去看看,二十多年前,朝隽咏将军和百千丘族长那一夜的大战。那一场大战啊,可是传遍了晋齐两国,就是到了如今都还有不少的人谈起呢。”
然而,林亦安并没有听清楚白玦的后一段话,他纠结的是白玦的前一段话,他的脸色慢慢变了……
笛声?
师父就有一根笛子。
“老大,你怎么了?”
“你说那夜响起了笛声?”
“不一定,那笛声或许只是人们谣传的呢?就像美人配英雄,但没有美人,英雄就不是英雄了吗?笛声或许就是虚构出来的,给那一场旷古大战,构想一些别样的氛围。毕竟北疆风大,听差了也是有的。”
“嗯,也许是吧。”师父常年待在巫山,不问世事,怎么会心血来潮地去了北疆?
“老大,你说你是因为羌族少族长的事,才想打听百千丘的。关于那位少族长我倒是知道一点。”白玦抿了一口酒,回过神来说道,“据说,那位少族长就是在那一夜失踪的,他当时还不足五岁。”
林亦安猛地抬眸,看向白玦,“不足五岁?此事当真?”
他当年被师父捡回巫山的时候,也,也不足五岁!
不,事情不可能这么巧!
千舞月一定是认错了!
“当真。”白玦极其肯定地说道。
闻言,林亦安一下子就站起身来,猛拍了下桌子,皱紧了眉头,盯住白玦,但是,却一直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他才压住猛烈跳动的心,垂了下眸,然后拿出之前千舞月给他的图纸交给白玦,“白狐狸,帮我办三件事。”
林亦安说得非常认真,白玦也就正了神色,没有嬉皮笑脸的,“老大,你说。”
“第一件,拿着这张图纸,找人照着上面的图样打造玉佩,一定要让满关邺城的工匠都来试试,打造得越多越好。”
“第二件,把打造出来的玉佩全部摔成两半,然后尽数送去锦绣坊,让千舞月认认。”
说到第三件事的时候,林亦安顿了一下,才正色道:“我要见百千丘。”
听到这句话时,白玦握紧了拳头,迟迟没有回答。
“白狐狸,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老大,前两件事,你无非就是想验验你自己的那块玉佩和普通玉佩的不同之处。我可以帮你,但这第三件……”
“白玦!就算我不去天牢,你自己也会偷偷去的吧?无非就是顺道带上我。”
“老大,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去?”
白玦心惊,难以置信地望向林亦安,他后背发凉,难道老大已经知道了他真正的目的!
“因为,为了宁陌瑶,你一定会到天牢去见废太子余谨,或许,你还会下手杀了余谨。”
余谨一死,宁陌瑶难道还会冒险去救一个死人?
“你见余谨,我见百千丘,互不干涉。但是——”林亦安说到后面,冷眼沉声说道,“你若不带我去,我立马把你要杀余谨的事告诉宁陌瑶。”
“……你居然,拿这个来要挟我?”
白玦瞪大了眼,几乎说不出话来。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恢复了神色。
白玦缓缓拿起酒壶,小心翼翼地给酒杯斟满了酒,然后郑重地递给林亦安,眸色森寒地注视着他。
“林亦安,我怎么就忘了,你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冷心的人。除却朝凝晔和巫山之人,别人的死活,在你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和朝凝晔,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冷起心来,可以寒到骨子里去的人。
白玦举着酒,和林亦安对视着。
那一个酒杯是玉质的月光杯,琳珑剔透,毫无瑕疵,价值千金。
杯里的酒是晋国最顶尖的佳酿,就算在宫里都少见,价值万金。
澄澈的酒水静静地盛在月光杯里,没有一点点的波动,映照下林亦安那张绝美的脸,和那双格外清冷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