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寒月当空,寒蝉凄切……
房内未点灯,整个房间都笼在微微的清冷的幽蓝色的月光里。
宁陌瑶一直背靠着门,坐在地上,眼里失神。
她手里一直拿着朝凝晔扔给她的纸团,一动不动。
太后娘娘暂时不会再对余谨出手,那么,迟早会有出手的那一日……
也不知道为什么,寒蝉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叮——”
悠长而尖锐的,带有金属质感的打更声兀地响起。
越来越近……
宁陌瑶心神动了一下,她有些疑惑地缓缓站起身来。
“哐当!”
也就在这时,门锁掉落在地。
无风,但没了锁的房门却自己打开了,更奇怪的是,一阵晶莹好似反射着月光的飞雪,就这样在漆黑地暗夜里,从敞开的大门飞进了房内。
宁陌瑶有些愣神,但不下一会,她就赶紧跑出了房。
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但渐渐地,在临近院门的时候,她却慢慢地停住了脚。
她微微转身看去。
那颗已经折断了的枯树,短短的褐黑色的木墩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
而就在木墩的旁边,站着一个一手拿着梆,一手拿着锣,背着柴框的老妇。她苍老的带着和蔼的笑容的脸,在浅蓝色月光的照耀下,却显得莫名的神秘。
老妇原本还在缓慢地打着更,可当宁陌瑶转过身来看向她时,老妇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地,就这样站在那里。
宁陌瑶缓步走向老妇。
“是你放我出来的?”她迟疑地问道。
老妇只是笑而不语。
忽然,宁陌瑶对着老妇重重跪地:“多谢!”
老妇赶紧扶住宁陌瑶的手臂,说道:“孩子,可是要去天牢?”
宁陌瑶抿了下嘴唇,轻轻点头。
老妇眼中闪过一丝带有深意的光,她抬手抚着宁陌瑶的头发,“孩子,别去。”
宁陌瑶一急,正想开口。
却听老妇说道:“老身助你,你出了宁府后,只需去城外准备好一辆马车,等着接人。”
宁陌瑶震惊,忽地望向老妇。
“你,你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老身要让你做一件事,同时也是为了救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
“您说的故人,难道就是余谨的生母,纯熙皇后?”
但是,宁陌瑶的话音刚落,一阵迷蒙的轻烟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等轻烟缓缓消散的时候,枯树墩旁边空无一人……
宁陌瑶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发蒙。
可是,忽地!
她拿出了怀中的曲水连云白鹭纹令牌,冲着空空荡荡的小院,大声喊道:
“您就是那个巫医对吗!”
无人回话。
“您说的那句‘生人去,死魂归’是什么意思?”
依旧无人回话。
……
……
百千丘当众问斩的当日,依旧无风无雪,冬阳高照
关邺城的长街交汇处,阔大的广场上,朝廷设了一个高高的刑台。
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正提着砍刀站在斩头台旁边。
刑台之上,除去监斩官,还有摄政王朝凝晔,辅政相国王言进,宁国公宁之习,周恺周将军,以及大内太监刘公公。
刑台之下,一个个表情肃穆的官兵站成列阵,有皇家禁军,有天牢士兵,当然还有朝家黑崎军。
而形台的周围,是一众看热闹的关邺百姓,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都在低声谈论着什么。
就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林亦安和小环都带着千舞月给他们的面具,静静地注视着邢台上的一切。
冬阳在近乎惨白的天空上极为缓慢地移动着,日晷仪上的指针投影随之缓慢地转动……
最近关邺城没什么大事,百姓们为了看这难得的热闹,大清早的就守在这里了,现在等得有些着急。
临近午时,人群渐渐开始有些骚动了,也渐渐地散开了一条路。
解差面无表情地押送着囚车“哐哐当当”地缓缓行驶过来。
百千丘就被锁在囚车里,他脖子和手都被架在木枷里。比起林亦安之前在石牢里见他时,现在的百千丘身上多了好几处伤痕,暗红的鲜血已经浸出了囚衣,留下一道道血痕。
囚车每前进一些,就有百姓们朝百千丘扔去臭鸡蛋,烂菜叶,用着下流的言论咒骂着。
这些东西砸在百千丘的身上,脸上,他也丝毫不去躲,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只是目光平淡地注视着远处的斩头台。
他本应是北疆万里雪场上的一头苍狼,就该雄霸一方!
可是,可是,如今却受到了这样的侮辱!
林亦安渐渐地握紧了拳,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脸压抑着愤怒。
跟在囚车之后的,还有一个跛脚妇人,也是浑身伤痕,架上了木枷,被解差们押着往前走。
但她没有得到囚车押送的待遇,此刻正光着脚,踩在冰冷的雪地里,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但因为她腿上有疾,难免走得慢些跟不上,一到这时,解差们就毫不留情地挥着鞭子,鞭打在她身上,逼迫她加快脚步。
小环忍不下,满眼血丝地要冲出人群。
林亦安赶紧拉住她。
“时机未到,现在还不能动手。”林亦安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他们周围都是人,必须要小心点。
小环咬紧了牙关,终归是被劝住了。
囚车已经抵达了邢台,跛脚妇人则被押着候在邢台之下的一个角落里。
当百千丘被官差们押着上去时,底下的百姓们的议论欢呼声渐渐地放大了好几倍。
对于羌族人,晋国百姓都是恨到骨子里去的,在他们的眼里,羌族就是凶残的蛮夷之人,他们打家劫舍,烧杀掠夺,奸淫妇女,无所不为!
所以对于羌族的头目百千丘,百姓们更是厌恨到极点。
冬阳渐渐升到了正空,日晷仪的指针投影也转到了午时。
官差们已经压住百千丘的脖子抵在了断头台上。
粗壮的刽子手喝了一大口白酒,然后猛地往他的大刀喷出一阵酒雾,就像是在醒刀。
林亦安一直留意着邢台上的动静,越发的紧张。他心里正暗暗地计算着时间。
朝凝晔站在邢台之上的一角,手上紧紧地握着空霜剑的剑柄,但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倒是他旁边的王言进的脸上有些阴晴难辨。王言进的左手被天牢的爆炸炸伤,此刻正缠着绑带,挂在脖颈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越临近午时三刻,气氛也越来越紧迫。
百姓们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刽子手,屏气凝神。
几乎是没有一点的声响,静得出奇。
都在等待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