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蝴蝶!”
人群中,一个稚嫩的童声兀地响起,显得格外的响亮,它就像是一股清澈的泉水,瞬间冲刷了所有的污秽。
一只小小的轻盈的银翅蝴蝶,在寂静的刑场上空的那片阔大的空间里,就像是迷路了般,却又调皮地飞旋着,忽而高,忽而低,时而快,时而慢……
在场的每个人都像是魔怔了,不自觉地看向那只银蝶。
那银碟的飞旋似乎是没有方向的,但却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到了斩头台,停在了刽子手的刀尖上。
百千丘看着银蝶,轻轻地笑了。
而林亦安的瞳孔里印着那只刀尖上的银蝶,不知道在想什么……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监斩官扔下令牌,令牌落在斩头台的木板上,碰撞发出极为清脆的响声。
“轰隆隆!”
几乎就在同时,在艳阳高挂的冬日里,在万里之上的穹空中,突地,闪出数道震天动地的惊雷!
刽子手刚抬起的大刀,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轰隆隆!”
“轰隆隆!”
雷声还未散去——
忽地!
万千银从天而降,倾泄而来!
轰然之间!
本是晴空万里,却忽而大雪飘飞,纷纷扬扬。就如倾盆大雨一般,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飞雪万里,银蝶万千!
到了后面,却辨不清,何为雪,何为蝶。
朝凝晔的眼神更加深沉。
但,不知为何,王言进却渐渐地闭上了眼。
在那漫天飞舞的银蝶与雪花之下,林亦安缓缓地看向了刑场上空的另外一边。
一条绯红色的轻纱,在空中轻轻扬扬地飞舞。
而在这条轻纱的后面,银蝶更多,聚集萦绕成云团状。
银蝶团也像轻轻的云烟一般,忽散,忽聚,变幻无形。
云烟向着邢台飞去,刚一触地,轰然四散而开,就像突然绽开的花儿一般,成千上百只银蝶,飞舞开来……
人们隐隐约约地看见,在洁白色的飘雪中,在银色的灵蝶群中,有一个身着血红色的轻纱罗裙的女子,该女子手上还抱着一把七弦凡桐琴。
“千舞月!千舞月!”
不知是邢台下面的哪一人喊出的,但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那个女子便是二十多年前,一舞倾人城,一舞倾人国,一舞动天下,容颜不老的天香楼花魁千舞月!
与朝凝晔一样负责监察的刘公公和周恺,在看到千舞月到了邢台之后,本欲大喊抓拿刺客,但也不知为何,他们就是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千舞月好像并不是来劫法场的,只见她带着那媚而不俗的笑,款款走向王言进,然后在他的身前停下脚步。
王言进已经闭上了眼,并不为之所动。
千舞月也不气,只是更近了一步。
王言进听到动静,背过身去,不再面对着千舞月。
但千舞月则悠悠地转到了王言进面前,轻轻抬起王言进的手,将自己手上抱着的凡桐琴好好递给了王言进。
然后,她对着王言进的耳边,轻声说道,声音婉转:
“舞月不过是邀相国大人抚琴一曲,大人何故将这凡桐琴都锁在了积满了灰的暗室里,可让舞月好生难找。”
王言进闭目不语,仿若充耳不闻。
“今日,便有劳相国大人为舞月再奏一曲《山月吟》。”
王言进的整个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他还是不发一言,不睁一眼。
千舞月一笑,“此刻,相国大人的左手虽带了伤,但昔日,大人也是单手抚琴。这七弦凡桐琴,多年未再发过一音,大人——“
这时,王言进终于开口,打断了千舞月。
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我永不会再弹,当日就该砸了这琴!”
千舞月微微一怔,但旋即便转身离开,还是带着笑。
“大人您说过,您与舞月死生不复相见。”
“可大人还说过,若是舞月的最后一舞,无论如何,您都会为我抚琴。”
此话一落,王言进猛地抬眸,可他的眼前,哪里还有千舞月的身影,只有他手上的凡桐琴和那些低飞慢舞的只只银蝶。
尽管此时邢台下的百姓们已经沸腾了,人声鼎沸,喧杂不已。
但王言进的耳朵里,只有千舞月那一句,那音调悠宛的一句:最后一舞。
他突然忍不住转身,大喊:“等等!”
但他只是喊了出来,脚上却迈不开一步,他最终还是背对着千舞月。
死生不复相见。
听到王言进的声音,本准备着使了轻功飞身离开邢台的千舞月,脚步也是一顿,但也没有过多停留。
她只是淡淡地重复着,说道:
“对,最后一舞。”
为这最后一舞,她二十多年,未曾起舞。
在邢台的对面,人群的中央,不知是何时架起的高台。
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千舞月已经飞身落在了高台之上。
她转过身来,正对着邢台,正对着王言进的背影,然后微微欠身,踮起脚尖,再缓慢地抬起纤纤玉手,做出起舞的动作。
飞雪在她的周围飘落,银碟在她的身旁萦绕。
她一身轻盈的火红色的百蝶度花罗裙,终于在徐徐来迟的冬风中轻飘慢扬……
人们注视着她,忘记了所有,连呼吸声都压得极轻极轻的。
他们都等待着她,等待着她再次一舞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