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这两截剑在图纸上细细的画出这剑的纹路,记好这剑的尺寸,他开始“治范”。晏离不想为了补剑而补剑,这样纵使极其细心,那接口处还是会有接痕迹,这青铜玄铁剑,本不是太难铸,他想按照这个花纹做一把新的。
足足过了四个时辰,这剑范才制作好,看到这剑范上阴刻的花纹,晏离也算是满意。如今是把旧剑,他倒是不用煞费苦心的调齐,师傅总说这“调齐”是炼剑中顶顶重要的一步。平日里师傅教的很多,方才意识到并没有好好学。这把玄铁断剑他倒是赶巧了。
晏离将这断剑装入坩锅炼,他将这剑放入炉中,开始熔炼。晏离还记得那考工记中曾言:“铸金之状,金与锡,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他要等的是炉火纯青。
那黑浊气是铁水上附着的木炭、树枝等燃烧产生的。当铁水全熔化,铜量大于其他杂质,一进便只有青气了,焰色纯净,杂质大多气化跑掉了,然后可铸也。
这便是销炼成熟,可以浇铸了。
更番,重复煎炼。这铁水会更加纯净。再将融化的铁水浇灌入剑范,俟其冷却、凝固,这剑就成形了。
这铸后加工范铸出来的剑只是一个坯件,表面精糙,卸去剑范后,还须修治加工刮,削琢磨,使其表面平整光滑。
那晏离又在这剑器表面刻镂出花纹,嵌以那日慕容公子给的余金,刻镂花纹,嵌金错玉,砥砺开刃。
从前有师傅在,她总以为属于自己的剑还在明天;如今师傅不在,她才知道自己的剑就在手中。
晏离拿起剑开始挥动。她还记得初来师父身边那几年,师傅总抓着自己练一套晴霄剑法。那时候她心中满是仇恨,总嫌弃这剑法过于飘逸,不够凌厉凶狠,后来不情不愿练了几年慢慢才悟到师傅的苦心。这套剑法取法“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上碧霄。”这套剑法练的是心,便是无论风霜雨雪秋雨凄迷,我自晴空晚朝疏朗恣意。
猛地晏离一个激灵,她适才倒转剑尖从胁边穿过,脑中闪现师父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不对,师傅身上剑痕分明就是这把破剑所创!这又是怎么回事?是这把剑!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离儿这剑法真是又精进了”,一个声音传来,晏离回头却是子奕。
“今日过节,刚陪了府里的人饮酒观灯,很是无趣,想着你这里一个人,便过来了,看看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子奕眉毛轻挑。
那晏离只看着子奕,却是面无表情,此刻他心里翻腾一片,“这师父的伤口与这剑本是一样,师父被害还有另一个人。”
“这伤口的深度并不像拿着一把完好的剑刺伤的,若是完好的剑怎的会是这样凌乱的伤口?师父的鱼肠剑也不见了,怎的那个随从怎么就这么恰巧找到了,这主子说是修成个匕首即可,那随从却是找到了另一截要修个完好的,他们这主仆二人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晏离拿着这剑痕细细的端详。
“离儿又想什么呢?你这才回来,又是大过节的,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吃了这些酒,我带你去街上看花灯!”,子奕说着便拉着晏离坐了下来,一个个打开了食盒。
晏正在悲愤中,眼见了肥嫩白皙的盐水黄鸭,浇了金黄蜜糖的桂花糯米藕,清香开胃的蒲菜,还有冬日里难得吃到的鲜美蒸刀鱼,不由得化悲愤为食欲。
“急什么?还有酒呢。”子奕见晏离一口接一口猛塞不由得笑了。
“还有酒?”晏离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含糊不清:“酒好……醉…千愁…”
子奕眉头一蹙:“一点斯文样都没有。”忍不住拿出袖中的帕子给晏离搽嘴角的油渍。
晏离伸手就要去抢酒瓶,手背上就挨了一巴掌。她眼神晶亮湿润,不满的瞅着子奕。
子奕见她如小动物般无害委屈的眼神,只觉得心就如屋外的月光,一点一点如水般化开。
“我从雪里来,这酒都是冷着的,不温怎么能饮呢,这炉子上有热水,我给温着,你且稍等等。还有酒温热了,跟菜一起吃,将这些都收拾好了,腿放下去,端坐好,别没有一点规矩”,子奕故作正经嗔怒道。
这一刻晏离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嘟着嘴委屈极了。
“听话,你且稍等等。”子奕含笑看着晏离。
晏离看着子奕温柔的眼神,忽然想起在那个枯井里也有一个少年用这样妥帖温柔的声音抚慰着绝望的自己。
“哥哥……”,晏离一句温柔的喊声,那子奕便已愣住,那倒着热水温酒的手也抑制不住的抖动了一下。
这声“哥哥”,他如何拒绝的了。不
过一瞬,只见他微笑着定了定神,回过头来缓缓地说:“离儿稍等等。酒温热了好暖身子。”
子奕将温好的酒斟了一杯递给晏离,自己也斟好一杯,举杯道:“为你接风,为你重回铺子。经此一事,愿你今后再无风浪。”
“谢谢哥哥愿你财源广进,富贵滔天”,晏离举杯还礼道。
“就知道说些这个不走心的,能不能有些诚意啊?”
“怎么没有诚意,这多有诚意啊。”晏离回声。
“还说财源广进,我怕跟你再一起就只有失银子的份,那日刚包了两百两给你黄县令,只愿你不要再闯祸便好”,子奕冷言。
“原来哥哥是担心你破了财啊,可我一个打铁匠如何还的起呢,那该怎么办呢,既然没有财那只能拿着肉身来偿债了,哥哥我割肉给你?”,晏离故作正经的说道。
“真是没个忌讳,大过节的说什么割肉!”,子奕显然生气了。
“哥哥要我怎么办?哥哥送上好酒好菜,原是讨银子的,如今离儿没有银子,割肉又不要,你要如何偿?”,晏离耍起了小性。
“好了,我就说了一句,你却有十句在等着我,不让你割肉,也不让你偿银可好”,子奕一脸无奈。
此刻晏离也觉得自己似乎是过了,举起举杯敬道:“好哥哥,别生气,我定会好好打铁,等多赚银子再还你,”。
“什么割肉、偿银的?两个大男人,也不开门,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呢?这约定拿剑的日子可是掌柜忘记了?”,这一个声音从外间传来。
晏离猛的惊坐起,他知道何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