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殿，萧岚个人办公处。
“陛下，您刚下了会又去上课，大中午的也不好好休息。您说您有房有徒弟，除了没娶妻，整就一神仙赢家，还天天上班不休息的，老头又不给加钱，您这是图什么啊？”
大门被人推开，来人穿着一身风水司专属的墨色绣青松流云纹神官服，俊俏的脸上挂着两黑眼圈。匆匆赶来，气都还没喘匀，他腰间的腰牌昭示着尊贵的身份。
风水司掌事神官——谛鸣
“我不上班，仙庭就要倒闭了。这个月工资我还没拿到手啊。”萧岚从书案上成堆的文书中抬头，露出一个淡笑，“谛鸣大人，现在有哪个殿不在加班的？”
“嗨，可说呢。搞不好哪天鬼尊就带鬼杀上来了，咱也就过一天是一天啦。”谛鸣撩袍子坐到萧岚对面，相当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看就是战神殿的常客，“还是你们战神殿一群高薪的王公贵族会享受，好茶啊。”
谛鸣啧啧啧地赞叹一番，人战神殿的薪水可比他们风水司这等养老部门高太多。
而这战神殿领头的呢，又大都是些“不知人间疾苦”的统治阶级头头，吃穿用度一概都是最高规格，比过去的奢侈无度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战神殿嘛，大都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狗日子。”萧岚耸耸肩，随意地顺着谛鸣的话接道：”毕竟飞了升，没了凡人那点五斗米二两银之苦，不挥霍些都对不起给仙庭卖的命出的力。”
这钱是有命赚，可未必有命花。
谛鸣点点头，表示自己十分认同。
“来看看这份图。”等谛鸣缓过神来把气喘匀后，萧岚将司衡处整理的一份鬼族活跃检测图推给谛鸣。
谛鸣疑惑地打开文书，细细查看起来。几息之间，他神色逐渐凝重，从袖中拿出另一份图叠在战神殿的文书上，而后将两份举起对着光。
两幅图中墨色与朱红勾勒的粗细线条重叠，相差无几。
“这……鬼族是要动灵脉。”谛鸣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他这才意识到，如今被战神殿勉强维持着的短暂安宁下流动着多大的暗潮。
灵脉，天地之源，如同人体内的血管一样遍布大地，输送万物生长所需的灵气。天才地宝与万千灵物的生长全都依赖灵脉输送的灵气。
若灵脉枯竭，修仙界日常所需的仙药和天才地宝数量会迅速降低，价格跟着水涨船高。修仙界立刻就会自然淘汰掉一群底端无家族依靠的修士。
再者，灵气稀薄，高端的修士难以从自然获取灵力提高自己，止步不前。
自然飞升的神官尚且寥寥无几，若连人造的神官都无法进入仙庭。正值用人之际的仙庭恐怕马上会面临无官可用，战力枯竭的境地。
但受灾更严重的却是俗世大众，灵脉枯竭首先体现在影响地力，不止修仙界把持着的仙药种植与制药等产业受到影响。凡间脆弱的农业同样受到毁灭性的冲击，农作物减产，民间粮食供不应求，饥荒出现。
不止饥荒，暴雨，干旱，海啸，地震……自然灾害会强烈冲击凡间人族与妖族的政权。
两族政权不稳，天下必将大乱。
与此同时，鬼族还要乘机兴风作浪，甚至这风浪就是他们搅起来的！
风水司的掌事神官背后渗出冷汗，握成拳的手不住地抖动。
若凡间与修仙界垮了，仙庭注定覆灭。可鬼域也失去了人口来源与补充。三界虽然这么多年时常有各种人与妖或神与鬼的摩擦与混乱，可大体还是保持着动态的平衡，缓慢发展。
三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鬼族这是疯了吗？要单方面掀棋盘？
“这我得问你啊，谛鸣大人。”
萧岚“啪”地一声在文神殿的最后的文书上盖了个“关你屁事”，将它合起搭在脚边的文书堆上，懒洋洋地靠在凭几上斜眼看谛鸣，一脸淡定。
“蛮久之前，就有些家族平白无故大肆开始垄断仙药囤积灵物。现在确实有灵脉出现枯竭，你说……这和鬼族有没有关系呢？”萧岚随口提醒谛鸣道。
“我可是听宋竹说，有些家族借机赚得盆丰钵满，富可敌国。”
“反了天了，老子手下竟然有鬼族的细作？”谛鸣听萧岚的话，已经想明白了个中缘由，骂道。
风水司除了给仙庭拆建房子构造阵法，还肩负着寻风水探灵脉的责任。这项政策属于仙庭的长期政策，风水司的精英们努力了几百年这才摸清楚大半的灵脉分布走向。
结果让鬼族拿到了手，反捅仙庭一刀。
若萧岚所言属实，那灵脉图由他司神官流出去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文神殿大部分神官都是仙庭提拔上来的，接触过灵脉图的神官利用职务便利为家族牟利。
“都察司，仙统司，仙庭学宫，再是你风水司。你殿如今就是个漏水的筛子。”萧岚批完文书，靠在凭几上一动都不想动，“烂摊子全都丢给战神殿处理。”
“仙庭学宫？学宫怎么了？”谛鸣为自己司焦头烂额，但却并不妨碍他从萧岚话里听出关键。
“你也不想想。大人，甚至连神官都用了禁药的，那帮小的就一定干净吗？”萧岚略感心累地捏了捏眉心，“体检的时候我们就安排了血检，名单早就出来了。”
“这……”谛鸣心下一惊，想要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那你们战神殿？”
“我们战神殿不会有的。”萧岚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每次任务回来都做血检，有的都被处决了。”
“早上怼我那个文神，差点就聊爆了。”萧岚伸了伸坐麻了的脚，“修仙界的事情督仙院也是清楚的，他们还把这个事情交给文神殿处理，是要借机查清楚内鬼吧。”
萧岚皱了皱眉，脸色十分不满，“啧，老狐狸又把事情丢给我们处理。”
看今天早上的态度，督仙院还在考虑仙庭的公信力，要让战神殿私下处理……
“别到时候搞不好前线受挫，后花园还四处起火……文神殿大都是一群没脑子的铁打秤砣。”萧岚又气又无可奈何。
江文琰这种人，只要留有一个缝，他都能要了对手的命，何况是如今千疮百孔的仙庭和修仙界？
这件事得找个由头才好方便下手，萧岚在心里想着。
“江文琰那就是个没的感情的疯子，杀敌一千自损九百九十九，只要他开心，他就会做。”萧岚仰头，双目放空，语气中充斥着麻木：“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给我说说灵脉的事，好让我做好面对最坏局面的准备。”
“嗯……”谛鸣沉吟片刻，在脑中整理了一通有关灵脉的信息，“这得看鬼族是想炸灵脉还是污染灵脉了……”
灵脉是天生地养的，具有一定的自我修复能力。即使短时间的枯竭或受到污染，休养生息百年，也会缓慢恢复。
万事万物都有个限度，若超出了灵脉的恢复能力，那灵脉就会彻底枯萎。这片地区不知多少年后，才会长出新的灵脉。
仙庭这自建立初便设立了风水司，一直有意地控制着灵脉的损耗，强制禁止开采那些灵脉枯萎的地区，这些地区大都是神官沉眠之处，有他们逸散的神力温养能加速灵脉的恢复。
萧岚：“灵脉枯竭消失会造成灾害，若是污染呢？会怎么样？”
“风水阴邪，生养异物，祸乱天下。”谛鸣笃定道。
“你们只有实地勘测后才能检测灵脉受到了多大污染和损耗吗？”
谛鸣如实回答：“是。”
“你先回去处理细作的事情……暂时按着督仙院的指示，不要打草惊蛇，有问题随时联系。”萧岚提笔开始写文书，“勘测的事情，现在太危险，容我好好想想……”
……
与此同时，战神殿神官大院。
萧焕与秋梧月对视一眼，似乎在斟酌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了？”李修齐敏锐地察觉二人的异常。
“我和小焕在开学考之时，便察觉到有学生使用禁药的事情。”秋梧月见萧焕还在沉思，迟疑着开了口，“体检时的血检，也是大人们专门为此增加的……”
就在小凤凰和二人解释开学考当天所发生的事情时，萧焕用指甲刮着指腹，在内心盘算着。
萧岚早上开会时遇到的事情，萧焕已经知道。
文神殿也已经有神官反水了吗？或者说，早在他们未曾飞升之前，就使用过禁药……有把柄捏在鬼族手里？
督仙院把这件事交给文神殿处理，想必是想要暗中处理，并不希望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若仙庭已经被鬼族渗透的事情传出去，必定会引起修仙界中立者和亲近仙庭一脉的慌乱或者不信任。
但师父一定不会这样想……虽然没有相处很长的时间，但在正事上，萧焕考虑正事时的思路却和萧岚惊人的相似。
就好像有某种力量将他们的意识连接在一起。
若是平常，可以暗中循序渐进处理掉这些腐烂的根。但现在情况不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乱……若是顾忌影响，留着那些细作实在是芒刺在背，说不定还会影响前线。
不行，要让师父有借口去清理这些人……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只需要一个借口就可以……
萧焕摩挲着茶杯，眼中露出几分危险。
“可是已经有了名单，为什么仙庭还没处理那些学生？”方横有些不解。
“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学生有意或无意识的服用过禁药。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且事关修仙界和当前战局，谨慎为好。”萧焕思索片刻，还是将名单推给了李修齐。
这份名单并不是萧岚给萧焕的原版，是萧焕用特殊墨水抄过的一份。
阅读过的人只会有记忆，但却因为符咒的禁忌，并不能把内容说出口。
“前几天他们没什么动静，不过，修仙界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收不到消息，应该会有所行动……”萧焕抬头看着三人。谈及正事时，神色相当严肃。
“明白了。”李修齐会意的点点头。
“明天我就回去上学，下午和晚上若是有事，传音联系。”
四人交换各自的传音符咒，保存了联系方式。
短暂的午休时间过去，学生按时回学宫上学，下午的课大多数由文神殿的神官负责教授，偶尔一些特殊的课程会由战神殿的武职文神负责。
下午，没课的四位战神开会重新排了出勤时间，将重点调整到了晚上。
萧岚和他的破军全程值夜班，灵脉的事情交给林樾和他的执刑司处理。
与此同时，萧焕也没闲着，仗着萧岚给他的一品神官腰牌把所有使用禁药学生的档案都调阅了一番，还真让他翻出了一些东西。
孙亦是杜闫的外甥，虽然背后没有大家族的支持，可靠着杜闫职务谋取的便利，修仙获得的禁药和便利一概不少。
萧焕顺着名单查档案，林林总总被他丢到嫌疑名单里的家族，十大宗门里除了上三门还算干净，下七门里竟然有六家都存在使用禁药培养后代的嫌疑。
坐在司衡处档案馆的萧焕把名单和档案收好，在心里仔细盘算着，如今那些学生没有动静，应该是手中的禁药没有用完，所以要再等一段时间……
不排除学生中有无意中服用了禁药的可能，所以为了确保不误伤。师父他们会选择观察一段时间。学宫是封闭式教学，要等到主动使用禁药的学生将手中禁药用完。
禁药使用超过了一定程度，会出现高度成瘾性，他们总有缺药的一天。
萧焕摩挲着指腹，回忆着萧岚和他说过的话。
“这是你们的私人恩怨……”
原来是在这个意思……萧焕恍然大悟，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在内心佩服萧岚的同时又在感慨自己还是太嫩了。
陛下果然还是陛下，想的比他要多，自已果然还是看的浅了。
白昼与黑夜之间的黄昏，萧岚带着破军准备下凡捕杀鬼祟。
“苓姨，我最近晚上都不在仙庭，你交代萧焕早点睡觉别等我了。帮我照顾好这个小鬼，有事传音。”萧岚出发前和白苓交代道。
“好好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白苓刚把萧焕送到学宫，正准备返回战神殿替萧岚处理公文时接到了萧岚的传音。
“行，那我走了啊。哦，对了，有些文神殿的智障文书您就别看了，您晚上也早点休息！”
萧岚挂掉传音，回头朝整装待发的破军们挥手，将漆黑的面甲扣在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恣意飞扬的笑。
“百鬼夜行后的第一个夜晚，让他们知道夜里到底谁才是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