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过后,宋竹跟着方骐去了凌剑阁。
“此次请宋掌门来,是为一件旧事。”方骐将一封信件推到宋竹面前,而后掀开盖子,为宋竹添茶。
宋竹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把内容浏览完毕,眉头紧蹙,心头宛如被刀刮过。
大药谷,当年原来不是意外吗?
信中内容乃是部分实力并不弱的家族与鬼族往来内容。
二十年前,大药谷遇劫,所有向外求助的通道都被修仙界部分家族有意屏蔽。传音等手段无法向外发出求救信号,而收到了求救信号的家族却无一回复。
消息被拦截,无法上达
世代出神医,悬壶济世,到头来竟被同族所伤?
被困时他们该有多绝望无助?
当年,有人冷眼旁观大药谷的灭门惨案,也有人亲手捅了自己的同族一刀……大药谷悄无声息地湮灭在了虚伪的欢声笑语下。
大药谷覆灭后,虎视眈眈的家族们盯准了空出的十门之位,如同乌鸦啄食腐肉一般瓜分了原先属于大药谷的仙药资源与制药坊。将原本低价低级仙草与仙药的价格一涨再涨,牟取暴利……
“大药谷旧案,我一直觉得有疑。当年……”宋竹把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咬牙切齿道,“都察司负责调查,可内部却推卸责任,众家族争论不休……最后,这个案子草草结案。”
“大药谷被封禁,二十年前的旧案……直到十年前陛下沉眠归来,那些无人收殓的骸骨才有了归处!”
大夏倾覆,西夏皇族的血脉早就断绝在战乱里,成了史书上的一抹绝笔。
大药谷是萧岚在这个世上唯一还可以称为家的地方,那数千条无辜的人命,和千百年的医道传承……
就因为那些家族对权力地位的贪念……没了?
宋竹的指甲在掌心抠出血来,疼痛让他忍住了立刻带着玉虚门的修士将那些家族血洗一遍的冲动。
这件事,需得寻个合适的时机告知陛下。宋竹深知他看着长大的小殿下打小便不知克制忍耐为何物。
现在局势不明,还有斡旋的余地。只怕萧岚知道后克制不住发起疯来,将满城风雨搅得更乱。
如今谁都没有撕开这层虚伪的和平。
亲仙派万不会主动挑起战火。因为秩序一旦崩塌,首先砸死的永远都是底层的人;是反抗之力的底层修士,林间的飞禽走兽,凡间不知情的百姓。
仙庭不得不考虑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那日复盘大会,仙庭敲打学生时所说的话,如今细细想来确实意味深长……
“这一身的本事和手中刀剑,难道是让你们用在自己同族身上的吗?!”
这可不就是么?
如今的修仙界哪有半分该有的样子,连十门的家族都满心争权夺利,相互倾轧,将刀剑对准了自己的同族,那些被浪潮淹没的修士大都也随波逐流,不择手段往上爬。
为了家族利益,甚至不惜勾结邪祟,剪除与己方有利益冲突的家族。
“那天,修仙界暴动,与我族有交情的几个小家族请求援助,这是在他们的密室发现的。”方骐叹了口气,“看今日那些家族的表现,目标恐怕不止是大药谷……”
上三门的位置被玉虚门、凌剑阁和耀金宫牢牢把控着。他们实力远超下七门,手中把控着修仙界近半数的灵脉开采权,名下的产业渗透了一个修士修道所需的各个方面,附属学宫每年向战神殿输出大量的武神。
正面竞争难以撼动上三门,只能在背地里动手脚。可以说,恶性竞争就是这一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族起的头。
“修仙界风气不正已久,仙庭想要整饬,恐怕少不了一番伤筋动骨。”宋竹将信件收到乾坤袖里,“禁药对修仙界影响已久,学宫内的学生有禁药,恐怕底层的一些神官也不干净。要不了多久,表面的太平就要被暴风撕裂……”
“只怕有些人,早已在修仙一道上与你我背道而驰……”方骐眼神微冷。
早晨的会议,部分家族隐隐露出了几分想要“改朝换代”的意味。图穷匕见,如今风雨欲来,那些野心也无需再藏。
那些前夜被抛出来当作幌子的修士不过是此次鬼神之争的牺牲品,修仙界无他们一席之地,而鬼族只把他们当做扰乱仙庭视线的弃子。
自那场仙门百家的大会过后一月有余,文神殿内部悄然无声地开始清查内鬼,派去试探修仙界的神官也陆续传回消息。
统治黑夜的战神殿死死地压制着一众想要乘机作乱的鬼祟,四司人手折损严重。
这个月十五月圆夜,带队支援的萧岚匆忙赶到手下发出求救信号的地方。
但还是晚了一步。
破军七十三分队为了保全这片村落百姓的性命,选择自碎神位与鬼祟同归于尽。
匆匆赶来的萧岚和手下,只看到现场神官神位碎裂后留下的星尘,点点亮光漂浮逸散在他们身边。
萧岚沉默地摘下面甲,年轻苍白的脸上不似往日的飞扬。黑瞳流露出几分悲意。
他身后的“破军”们齐齐摘下面甲,低头默哀。兴许是这此离开他们的神官中有他们认识的兄弟。
往日鬼祟压境,刀斧加身都面不改色的一群神官们咬着牙,拼命地想要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湿意。
这是第一百七十八位从他面前消散的神官了。萧岚记得他手下的每一个神官,无论高品还是低品,他都能对的上脸,叫得出名字。
他沉眠的三百年,他们每个人都替他担起统战司的一砖一瓦。
“把……把他们……”他听到自己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带回家……”
“战神墓……立碑。”
凡间的相安无事,背后是一个个破碎的神位。
学宫里的学生经历了一个月高强度的训练,身上多少都去了几分娇气。而萧焕多次在方横的带领下,“挑衅”使用禁药的学生,以至于他们手上的禁药存量几乎归零。
阳光正好的下午,课间休息的萧焕悄悄地爬上校场旁的一棵树,倚着树干瘫坐着发呆,一条腿吊在空中来回摇晃。
一个月了。
自从萧岚带着破军夜间剿鬼后,他有一个月没见过萧岚了。
明明有空的时候也传音联系过。可听着萧岚带着笑意和关心的声音,看不到人,也没有梨花香味的抱抱,萧焕感觉自己更加想萧岚了。
要疯了,怎么会这么想他?
伴随着焦躁的思念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让萧焕十分煎熬。
他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曾经在玉虚门等萧岚来接他的日子好像也是这般。明明以前还能忍受,为什么现在只是短短一个月他就这么难受?
这是就是古人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不想被留在仙庭啊!萧焕在内心无能狂怒,蔫巴巴地歪着脑袋,像一朵枯萎的小花。
萧岚会想他吗?萧焕换了个手枕脑袋,一朵朵地薅着树枝上的花。
会吧会吧?
可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这想法刚一露头,就被萧焕粗暴地摁回了脑子里。
他真的放肆了。
萧岚忙得一个月都没睡觉,脾气再好也要暴躁。如此情况,萧岚还愿意抽出时间精力和自己传音,每次都耐着性子听他说话。
他还在奢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