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公务的萧焕就这么默默在萧岚的榻边坐了整个中午，直到下午的例行会议快要开始才离开。
而没了工作压力的萧逸遥就这么坦然地睡去整个下午，直到庄煜来找他这才悠悠转醒。
“怎么了？”萧岚察觉到庄煜的气息，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合着您现在是什么都不管了？”庄煜看着萧岚这副懒样，好笑地坐到他床边，“掌事神官大人？”
萧岚没骨头一样靠坐在榻上，笑道：“这您就不明白了吧。”
庄煜挑了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确实如你所说的，他不是小孩了。”萧岚枕着手，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十多年了啊，他彻底从我身边分离独立。”
“我即使本心想像以前一样事事关注他，给予帮助和支持。我也不会这么做。”萧岚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分隔符，“因为我也需要适应这个分离。”
庄煜听明白了。
现在的他是要从过去的师徒关系中脱离出来。
十二年的孤独让萧焕成功的习惯了脱离，而萧岚还需要一点时间。
克制自己做为年长方对年幼方的控制欲，调整两个人之间的视角。这个过程萧岚显然相当熟练。
“对了，找我什么事？”萧岚挥手打散空中的分隔符，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庄煜。
“到用晚饭的时间了。”庄煜眼神飘向窗外的夜色。
“哦。那走吧。”萧岚掀开身上的毯子下床。
为了重新适应生活，萧岚在医师的指导下保持着正常的凡人作息，对于一日三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嗯……”庄煜没动，眼神带着几分深意，委婉道：“你的老下属们也饿着。”
萧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明晟这是来搬救兵来了。
“那去看看小鬼最近忙些什么吧。”萧岚抹了一把脸答应。
——
议事厅
“殿下，现在施行这个政策是否过于快了？”
“而且，世族会不会觉得仙庭手伸得太长了些……毕竟培养后代这些事情向来都是他们自理自负，而仙庭只需要坐等结果就是了。”负责对接仙庭和修仙界事务的长老提出自己的看法。
“如果仙庭接管，投入和管理所需的成本是否过高？”负责财务的司长开口道。
“哎！本来这事儿就不该是他们世族来管的，看看前十几年这血缘至上的歪风邪气，乌糟糟的。还不都是他们这帮人吹起来的！”一直沉默的临时教育司长推开椅子站起来，差点把黄花梨的桌面拍出裂纹。
“我们没有反对殿下的意思，只是觉得时机有些问题。”财务们啪啪拍算盘。
“哦，话放出去画大饼是叭！你们这群掉钱窟窿眼里的操作我太熟了！”常年缺乏经费的教育司长撸起袖子，悲愤道。
“喂！讲不讲理了啊……”财务官们炸了，恨不得把算盘和账本怼到对面脸上。
会议桌上各司的大佬们互喷唾沫星子打口水仗，身后的副官和随行官们饿得眼冒金花。
主位上的萧焕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就当他抬眸准备说话时，却瞥到了懒洋洋倚着门槛好整以暇的萧岚。
他眼中都是笑意，完全没打算出言阻止。
嚯，他家这位是看戏来了。
萧岚将目光移向两侧有些坐立难安的各部官员们，示意萧焕注意时间。
收到暗示后，萧焕干脆地敲敲桌子，示意两边快要打起来的大人们安静。
“散会，明日再议。”
说罢，萧焕闪身来到门口，卷着陛下缩地千里离开。
“刚刚门口的……那是陛下吗？”财务官愣愣道。
吵得失去风范的大人们冷汗都要下来了。
而他们的下属们却都悄悄松了口气，欢呼着散了会，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上司会不会因为犀利地质疑殿下的提案而被陛下请去喝茶。
来到楼外的空地上，萧焕有些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明瑜大人快要把我的老下属们折腾得不行，我来看看。”萧岚耸耸肩，“当然，主要是怕你饿着。”
只听前半句话，萧焕只当萧岚是因为工作过来看看罢了，心里多少有些小失落。但后半句话却轻而易举地扎中萧焕心里的柔软。
萧焕眼中还没来得及黯淡的光瞬间亮了起来，笑意盛不住的溢出。
小孩。
萧岚明显能察觉到萧焕的情绪变化，心里酸软。
只是一句有几分小心机的话都能让他这么开心……萧焕这么多年一个人熬得让他心疼。
“走吧。”萧岚主动拉住萧焕的手，“有什么事，晚饭后再说。”
掌心里忽然多出的温暖像是飘落冰面上的火星，烫得惊人。
萧焕有那么一瞬加被烫得想要缩手，等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萧逸遥主动牵他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回握。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萧逸遥上一次牵他的手是什么时候了。
而萧逸遥回到他身边后，萧明瑜却只是像呵护易碎的瓷器一样小心谨慎。
就在萧焕走神的时候，萧岚却是在心里叹气。
十二年的伤，果然不是一时能恢复的。
慢慢养吧。
晚饭后，萧焕照常要去处理公务。萧岚没在一旁消磨时间，而是跟着看文书——不处理，权当消遣。
“逸遥……教育司的问题，你怎么想的？”萧焕皱着眉看下属反馈上来的消息，问道。
“从我们的立场来看，当然是越早收越好，尤其是趁现在还没定型的时候把修仙界的教育资源拢回来。”萧岚将教育司长的文书推回萧焕面前，“按理说，教育和医药这两类特殊的领域本就不该由世族私人掌控，越早收回仙庭手中，对于基层的普通修士更有利。”
“但你在顾虑……顾虑收得太快太狠，引起世族的强烈反弹。”萧岚撑着头看萧焕，“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几年和平着实难得，再起战事争端对他们来说恐怕难以承受。”
萧焕看着萧岚的眼睛，抿唇，没有否认。
他之前把炼器师、炼药师和医仙等一系列修仙界职业认证的资格和基础物资开发和定价权收回仙庭，此举已引起大部分家族的不满。
这个政策解放散修群体的活力不假，但却是以削弱世族们在大部分基层和中层修士中的影响力为前提的。
如今再收教育权，更是直接冲击各大靠血缘和教育传承的世族。
之前那些改革对于世族们或许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忍受的皮肉之苦，而现在萧焕的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加，世族们免不了一番伤筋动骨。
萧焕没有回应，只是沉默拿起萧岚垂在身侧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握着。
萧岚任由萧焕握着自己的手。
其实他知道，萧焕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会议上下属提出提案时该是早就有了自己的决定。
趁着现在仙庭势大，一切还没再落下些历史遗留问题，这权，仙庭是收定了。
这会拿这件事来问他，就是隐晦地想找他要点支撑罢了。
啧，撒娇精。
“想做什么就做，以后没人敢欺负你。”萧岚从善如流地给萧焕想要的答案。
怎么哄个对象还和哄小孩似的？
“可是之前有的……”
萧焕本来不那么脆弱，此时却被萧岚一句话说得压抑多年的委屈滚滚而来。
闻言，萧岚把手收回来，心里一边嘀咕着萧焕怎么比以前还会撒娇，一边伸手抱住他。
“娇气包，够了没？”萧岚伸手捧着萧焕的脸，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
带着几分歉意，更多的是心疼。
萧岚知道萧焕说的是当年遭遇的那些刺杀和背腹受敌。
不过后来得势的萧焕也把那些跳梁小丑清理干净。
与萧岚身上外露的杀伐气不同，萧焕更加内敛温和。但萧逸遥的睚眦必报，萧焕却是学了个彻彻底底。
凭本事活的时代，萧焕需要撑起仙庭的势，万不会对外界流露出任何退让软弱。
刀光剑影危机四伏的前程路，走出现在的萧明瑜。
可惜，在外边顶天立地的明瑜大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颇为不要脸，铁了心是要把这十几年积攒起来的娇气撒出来。
“不够。”萧焕蹭了蹭萧岚的肩窝，话语模糊。
“那你还想怎样啊？明瑜小朋友。”萧岚难得地摆出一副好脾气和耐心，温柔地摸摸萧焕的后脑。
像是得到了允许，萧焕伸手揽住萧岚的腰，吻上他的唇。
是青涩的、热烈的吻。
多年隐秘的爱意融在温柔里。
“好啦，乖乖加班吧，萧明瑜大人。”吻毕，萧岚捏捏萧焕的脸，笑道。
快要被这个吻点起了火的萧焕被萧岚以加班为由灭了火，只好无奈地坐回书案边加班。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段关系一直都是萧焕在往前走，但萧焕心里明白，主导权一直都在萧岚手里。
萧逸遥平日处事看着利落干脆，在与感情有关的事上却是慢热温吞。
自他兵荒马乱的年少结束，萧逸遥已经弄丢原来的自己太久，重新接受来自他人的爱对他来说着实陌生。
萧焕明白，他需要时间。
不过……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一点时间么？
萧焕在心里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