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已经在一楼的沙发上坐着等他了。
“小砚，你那同学没事了吧？”刚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下楼的乔芸抬头关切的问。
“应该没什么事了，已经睡了。”
沈砚随口答了一句，从消毒柜里取出三个杯子，分别给沈梵乔芸还有他自己各接了一杯水摆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又去储物间转了一圈，从里面搜罗出了一根棒球棍放在了水杯旁，然后在他们对面坐下了没说话。
乔芸的目光在茶几上的东西和他们父子俩身上各扫了一圈，想到下午过来找沈梵谈话的沈妙，知道沈砚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沈梵谈了，下意识的起身要走。
“乔姨不用回避。”
见沈梵竟然没有伸手拉住她，沈砚只好自己开了口。
起身起到一半的乔芸一愣。
就连沈梵都没忍住朝着他看了过去，眼神里满是诧异。
“年初的时候我就已经年满十八了，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沈砚见乔芸坐了回去，才又语气平静的重新开口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为自己从现在开始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任。”
他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先双手奉给了乔芸：“以前因为沈妙的事情对您有诸多不敬，我很抱歉。”
“没、没关系，”乔芸下意识的转头看了沈梵一眼，受若惊的伸手接了过去，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毕竟你、你还是个孩子嘛，阿、阿姨能理解的。”
沈砚冲她笑了笑，端起另一杯奉给了沈梵：“不管您以前做了什么，我都否认不了自己是你儿子这个事实，也一直都在受着您的教养，最起码这几年不管我怎么胡作非为，你都没把我扫地出门，所以该道的歉还是要道。”
沈梵下午从沈妙那里听见了沈砚的心声，心情其实很复杂，愧疚感尤为深重，自觉自己这个父亲当得的确不怎么合格——
从前他忙生意，对沈砚基本属于随便养，觉得能让他衣食无忧有足够的零花钱用就行了，后来发现这个儿子变得越来越“叛逆”，两人几乎就没有好好的说过几句话，特别是自从乔芸进门，沈砚搬到学校去住之后，他们更是一见面就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争吵不休，以致于他从根本上忽略了沈砚其实还只是个失去了母爱，对父爱也极度渴求的孩子。
——本来是打算等他回来之后找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谈谈心，以后也尽量的对他做出一些弥补的，没想到还没开始谈沈砚就来了这么一出，一时坐在位置上有些发怔。
加上沈砚这一出来得实在太猝不及防，跟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大庭相径，就好像……这么做就只是为了了却前事，道完歉就要离开这个家了一样。
虽然这些年的相处方式一直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但毕竟血浓于水，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骨子里的父子亲情还是在的。
于是他坐在位置上目光深邃的盯着沈砚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了水杯。
沈砚不知道沈妙跟沈梵都说了多少，又说了些什么内容，递完水杯之后就坐回了原处，端起给自己接的那杯默默的喝了一口没再继续——他在等着沈梵表态。
果然，没多久沈梵就垂眸盯着手里的杯子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你的事情，你妈都跟我说了，”他嗓音低沉的说，“我承认，当年的事情我的确做得过分了一些，这几年对你的关心和照顾也都比较少，完全和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搭不上边儿，在这上，我确实是亏欠着你们母子俩的。”
沈砚端着水杯内心毫无波动的听着，心说虽然完了，接下来该是转折了。
“但是——”
果然，下一秒沈梵就抬眸严厉的看向了他。
“你用这种自毁前程的偏激手段来吸引我和你妈注意力，还常常把气撒在你乔姨和妹妹身上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幼稚了一点儿？”他说，“有什么话你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跟我坐下来好好说吗？非得要用这么不成熟的手段？”
听完他的话，沈砚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您沈董事长上位者当惯了，不一直都觉得自己一点儿错处都没有吗？我怎么跟你好好说？我说什么你听进去了吗？我当三好学生那会儿你管我了吗？
两个人的观念和想法不一样，真要像以前一样计较起来，怕是要不到两分钟就又要谈崩了。
这不行，他得抓住这个能少挨点儿揍的机会把最重要的那件事情给解决了。
所以看在他终于愿意拉下脸皮承认错误的份上，沈砚也就没打算跟他就自己的想法掰开揉碎了理论，也没再像以前一样反口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我当时本来就不成熟，”沈砚静静的和他四目相对片刻，懒洋洋的往沙发背上一靠，顺着他的话回道，“您怕是忘了你俩离婚的时候，我才几岁吧？”
沈梵的本来词严义正的目光一滞。
“首先，您刚才自己也说了，当初的事情你做得的确过分，”不等他开口，沈砚又放下杯子继续道，“那我妈不想原谅你这没毛病吧？你明明听见了我当时跟李阿姨说的话，知道我会选择跟你，还故意让我自己做选择亲自去伤我妈的心，我知道了，也不想原谅你，这也没毛病吧？”
沈梵：“……”
“其次，”沈砚话音顿了一下，又说，“因为你总觉得自己没错，我也不想原谅你，所以我俩关系变得势同水火，你忽略了我只是个刚没了母亲，又拗不过心里那个弯儿没法和父亲好好相处的孩子，除了在我闯祸的时候来骂我几句之外几乎不怎么管我不说，还一点儿都不和我商量就往家里领回一个女人和孩子，这事儿要换成你，你能接受？”
沈梵不由自主的别开了目光，没说话。
有时候，在对方心理防守最薄弱，愧疚感最深重的时候先发制人的发出指责，并乘胜追击不断的用言语加深其内心的负疚感之后，再抛出自己的问题，尽可能轻描淡写又理直气壮的把自己犯的错说出来，指不定就能蒙混过关少挨点儿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