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听了个开头,白茉莉就已经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了,果然,张文远继续说道:“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按理来说画画应该找你啊,我对丹青只是略懂,可名气远不如你,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当时我这么问了,他才说这是因为他想画的是乌陲舞娘。”
白茉莉叹了口气:“所以你就答应给他画了?”
“这个……”张文远的脸有点红,白茉莉才慢慢反应过来,虽然张文远看似过着不大拘束的生活,每个月拿着固定的工资,平日里并不需要太多的花销,其实他要花钱的地方并不少,刨除衣食需要的钱,他还要买不少温习的书、练习的纸笔,有的东西是白水镇上没有的,他还要想办法从外面买回来,又是一笔额外的支出。所以,即便是他无欲无求,这些地方也是没办法省的,他会答应对方的要求,其实并不难理解。
“好吧。然后呢?这和你被绑走有什么关系?”白茉莉问道。
“就是因为我画了那个舞娘,被他们发现了,所以他们就缠上我了。”张文远露出懊丧的神色:“那天我正在家里温书,结果突然有人把门砸开,我一看是那些高大的乌陲人,就问他们有什么事,谁知道他们把我之前交给单主的那副画拿出来,问是不是我画的。他们都这副样子找上门来了,我难道还能说谎?于是只能点头。然后,他们就把我绑走了。”
“只是因为你画了他们的舞娘?”虽然白茉莉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但也认为乌陲人的这个反应有些剧烈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谈的,没有必要闹得这么难看,尤其是这还是安和县的地界,那些乌陲人的动作这么大,真的不怕县衙吗?
“我一开始也觉得他们太小题大做了,可是被绑过去之后,我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张文远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似乎还历历在目,脸色有点苍白,他说道:“他们乌陲,好像是对这个有点讲究的,乌陲人都不能被画下来,好像是传说人被画下来就相当于灵魂被关在纸里,命运被拿捏在别人的手里。我之前哪知道这个啊,只不过是画幅画,没想到还能惹出这么件事来……”张文远越说越小声。
白茉莉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客栈里偷听到的一点对话,他们似乎是在讨论如何处理一样东西,现在想想,指的应该就是那副画吧。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白茉莉重重地叹口气:“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习俗,也没想到这样会冒犯到他们。不过,让你画画的人呢,他们就没有追究那个人的责任吗?”
“他早就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这种时候,被推出来挡刀的当然是我们这些做事的人。”张文远撇撇嘴:“不过那幅画的确是出自我的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也没有找错人。”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白茉莉只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太奇妙了,原本以为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原因,没想到如此简单粗暴,却又合情合理。
“他们……还在到处找我吗?”张文远问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里有点恐惧,毕竟这样要躲着悄悄过的日子确实令人不好受。
“之前是,现在没有了。”白茉莉对他说:“他们现在在找同伴,也就是你之前画的那个舞娘。她失踪了。”
寥寥数语,带给张文远的震惊却不小,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失、失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也不清楚,据说他们已经报官了。如果是和县衙有接触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白茉莉安慰他道。
可是张文远似乎没有听进去,还沉浸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震惊之中:“怎么会,怎么会……难不成,我画的那幅画真的给她带去厄运了?”
白茉莉有点无奈:“好歹你也是读书人,怎么还相信这套话?就是巧合而已。说实话我也觉得很震惊,明明我之前还见过她,和她说过话,转眼间就失踪了。但是你不能把这件事归咎到自己的身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张文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这下,白茉莉也没有办法了。她只能说道:“最近官府应该会派人找她,但是希望不大。”她说着说着,自己的心也沉下去了。在这个西南小陲,大家自己的生活都过得很艰难,自然是不能花太多精力放在一个失踪的异乡人身上的。虽然她并不喜欢莎莎,可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还是让人多少有些唏嘘。
告别了失魂落魄的张文远,白茉莉回到镇子上,没想到听到了一个令她更加震惊的消息:乌陲人的队伍中间又有人失踪了,而且也是舞娘!
这么看来,下手的人是很有目的性的,根本就是冲着乌陲年轻女子去的。这个消息一出来,白水镇很多人在表达同情的同时,更多的是松了口气。毕竟失踪人口的特征一出现,大家就知道自己和家人是安全的,不用整日提心吊胆防着什么了。说来残酷,不过人性本就是趋利避害。
接下来的表演理所当然地被取消了,可乌陲人还在镇上盘桓不去,官府没有花太多精力,他们只能自己去寻找。不少人都对他们表示同情,并且安慰他们,一定会找到的。可事实上呢,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在这种地方失踪的年轻女子,要找回来,基本是没可能的。
这天,白茉莉看见乌陲人又从街上走过,三五个男人,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悲伤和茫然,仿佛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么看来,他们还挺重情重义的。”白茉莉小声喃喃。不过也是,为了同伴被人画下来的事情,他们都不惜铤而走险在人生地不熟的白水镇绑走一个学堂的教书先生,虽说这个行为是鲁莽愚蠢的,可是也足以见得他们是多么地重视同伴。
“一下子没了两个人,他们能不着急嘛。”周二哥在旁边啧啧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