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就开始梦魇，整晚整晚地梦见、梦见我爹，他们在地狱里……我看着他们走完十八层地狱，然后、然后自己也开始……”常有福咽了咽唾沫，他回想起梦里的景象仍是感同身受，心有余悸。
“后来家里又陆续死了几个下人，我实在害怕，就决定相信那位女道长的话，请了几名擅长风水之术的仙长重新择了一块宝地又拟了良辰吉时准备迁祖坟。
“就在昨日，我、我带着人去了山里准备迁坟，刚挖开一座坟，就见里面原本的棺木不见了，只、只有一套女子的红纱衣，在土里干、干干净净的，就、就跟新的一样。
“连着挖开好几座坟都是这样，我实在怕了，连忙带着人离开了。
“结果，昨日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辰，我、我正在家里用晚食，突然听见街上有人尖叫，然后、然后我就想让人出门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人还没出门，街上的尖叫声越来越……”
常有福话还没说完，一个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就远远传到众人耳畔。
“就、就是这个声音，来了，又来了！”常有福身子晃了晃，脸色白得发青，浑身的肉抖得跟筛子一样。
叶归蓁回身跃出正堂，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大门左侧的围墙上赫然立着一道影子，黑气聚了散，皎洁的月光顷刻洒落，红衣分外明晰，他神色稍凝，刚有动作却被人抢先一步。
人影闪过，是左平。
长剑金光如虹朝那红衣身影而去，罡风一掠，那身影竟直接转身跳下围墙。
长剑再次回到手中，左平蹙眉，正要追上去，却被叶归蓁拦下。
“叶公子？”
“未知何物，慎而求索。”
然后叶归蓁抬起右手放至胸前，并起食中二指，阖眸探知片刻后睁开，眼底浮现些许疑惑。
他回到正堂，常老爷早就跌坐在地，全身发抖，开口想说什么，舌头却卡住，怎么也发不出声。
相比之下，他旁边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坐着喝酒的苏有初就安然得过分了。
叶归蓁淡淡地看了那位一眼，在常有福身前停下，“昨日也是如此？”
常有福喉咙像卡了鱼刺一样，“嗬嗬——”喘了几声后才回神，稍稍瞪大的眼中尽是惊惧，“它、它昨日只、只在我们家门、门口叫，吓、吓跑了邻里的人，叫了半、半个时辰就、就离开了。”
“上陈没刺中它，”左平将上陈剑收起，不知为什么脸色有些难看，“是红纱衣。”
方才正是一件空荡荡的红纱衣立在围墙之上，发出了令人心颤的凄厉惨叫。
常有福快哭了，“几位仙师，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夫人年初刚去，我、我又没孩子，我若死了，常家可怎么办……我不能让常家就这么断送在我手上啊……”
“没孩子？”苏有初大为惊讶，“一直都没有吗？”
“是、是啊。”
“啊……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是不是哪方面不正常啊？”苏有初朝常有福挤了挤眼。
“我……”
“没事啊，你明天就续个弦，或者纳几房小妾，抓紧时间，不然我给你些秘药，”苏有初一脸“你懂的”，“除了自己用还能送给其他有需要的人，争取大家都能在死之前有个苗。”
一听这话，常有福更是哭笑不得，“苏先生……您……您就别逗我了……”
但经苏有初这么一打岔，他倒觉得轻松不少，不再像先前那般面无人色，气也顺了，话也能说清楚了。
对苏有初的某些言论，叶归蓁表示嫌恶，只觉得这位苏先生跟他想象的非常不一样，但他还是不由得又看了苏有初一眼，他似乎话里有话。
苏有初朝他粲然一笑，长睫微弯，自带风情。
“……”
叶归蓁不为所动，看着常有福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他问，“坟里的红纱衣都是何模样？”
常有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仙长，从坟里挖出红纱衣来已经够吓人了，我哪还敢细看。”
“应该不会这么巧，想必这红纱衣就是常家祖坟里的那件。”左平道。
“老哥，别这么早下结论，东家早就说了，他们家坟里，每个坑里都有这么件衣裳，你知道那件会叫的是从哪个坑里爬出来的？”苏有初反问。
左平无话可说。
叶归蓁也在想这件事，不过比起作祟的红纱衣是哪个坟里的，他更想知道本该存于坟中的棺木去了哪里。
“三位仙长，这，这红纱衣究竟是何方妖孽，为何要缠着我家？”常有福问。
苏有初戏谑道：“红纱衣是女子衣物，那姑娘生前兴许是垂涎你的美色，结果临死也未能如意，执念太深，即便是做了鬼还想给你传香火呢。”
常有福不知想起了什么，一瞬间面色如土，又悄悄朝左平看了一眼。
左平脸色愈发难看。
叶归蓁不动声色地将二人的脸色尽收眼底，语气平淡道：“不是鬼，是魔。”
风从敞开的门吹了进来，左平正站在风口，明明是夏日，他还是打了个寒噤。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常有福小心翼翼地问。
“有。”
“……”
叶归蓁不再说话。
常老爷半天没等来下文，正在纠结要不要问下去，倒是左平开口解释道：“鬼是人死后脱离肉体的至阴之物，归于丰都，由北阴大帝管束，而魔则大多为修士走火入魔或邪修修炼所成，下至九幽司……”
“行了，”苏有初支着额懒懒地打断，“分门别类那么清楚做什么，只要有人觉得他们待在了不该待的地方，管他是善是恶，最后还不是只剩一个结局。”
他的话中有细微的轻蔑和讽刺，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叶归蓁有些奇怪，不自觉地开口，“这位道友，你……”
苏有初抬眼，一脸严肃地纠正，“是苏先生。”还是之前带着几分调笑的语气。
叶归蓁：“……”
叶归蓁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