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夜色渐浓,常有福打了个哈欠,“三位仙长不妨今夜暂且住下,明日再行安排?”
“都这样了,东家你还能睡得着,你就不怕那红纱衣趁你睡着出来要了你的命?”苏有初惊讶地问,他一口一个东家,但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拿常有福当东家的意思。
“话不能这么说,”常有福没说话,反倒左平忍不住开口,“是人就需要休息,养精蓄锐才能作长久计,何况有我们在,那红纱衣轻易伤不了常兄。”
苏有初略带讽刺,“老哥,你可太有自信了,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跟东家什么关系啊,这么护着他。”
叶归蓁沉默地站在一旁,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看着刚刚还兴高采烈论酒的三个人此刻颇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他心不由地想,酒肉朋友不长久,古人诚不欺我。
左平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常有福的肩膀,对苏有初道:“我曾经接受过几次这个镇的委托,再加上我们庄主时常派我来这里办事,久而久之我跟常兄也就认识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苏先生。”
“正是如此,”常有福冷汗再次冒了出来,嘴上还是笑着认同了左平的话,“那几位仙长,我这就派人下去准备厢房?”
叶归蓁道:“不必麻烦,我要去查些事情,不作久留。”
苏有初当即点头,“对,我也要去查,那咱俩就一起。”
叶归蓁:“……”
“那我也一起!”左平忙说。
叶归蓁:“……”
“你?”苏有初似笑非笑,“东家身边可不能缺人,老哥你不是跟东家关系好吗?不如就留下来保护他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定了,”苏有初斩钉截铁,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老哥,你也不想看咱东家出点什么事,是吧?”
“……好。”左平不情愿地应下了。
苏有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径直走向叶归蓁。
叶归蓁面色不改,心里却写满了一万个不愿意。
他独来独往惯了,就算是最亲近的大哥,两个人都没一起办过委托,更别说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透了一点也不熟的人一起。
烦死了,想好好办个委托,怎么就能遇见这么糟心的人。
叶归蓁开始琢磨一会儿要在哪里甩掉苏有初。
正这么想着,有半截袍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苏有初的衣袍不是单纯的墨色,在衣摆处有用银线细细勾勒出的莲花纹样,随着他的走动,那莲花在烛光的映照下就好像青莲在月下的池塘摇曳一般。
叶归蓁的思绪立刻走远了。
都说君子爱莲,莲似君子,但看苏有初这一晚上的做派就知道这人与“君子”二字基本无缘,他也不像是个爱莲之人,莲花过于安静,或许像桃花那种热闹些的花才更适合他。
苏有初在叶归蓁身前停下,见叶归蓁没什么反应,反而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摆瞧,不免有些好笑。
“叶公子,你若实在喜欢我这衣服,送给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一会儿别扔了我自己一个人跑了。”
声音冷不防地在头顶响起,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竹叶香气,叶归蓁惊得猛一抬头才发现这人离自己极近,暗骂自己大意不设防,声未启,身体先动了,他后退两步拉开了与苏有初的距离。
苏先生躬行实践,再次验证了叶二公子不喜陌生人近身的传闻不作假,不管近他身的是美是丑,是胖是瘦,只要不熟,统统一个处理方法。
苏有初气笑了,这人怎么还真这么矫情?不过在看到叶归蓁泛红的耳尖后,逗弄之心却渐起。
今晚一而再地被一个陌生人“亲近”,叶归蓁全身写满了抗拒,脸色更是难看。
叶归蓁稳了稳情绪,遂不再理会苏有初,转身直接离开了常府。
苏有初见状立马跟了出去,走出老远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要不我把那家裁缝铺子告诉你也行……哎,叶公子!”
正堂只剩左平和常有福。
左平的在那两人离去后像是变了个人,面色瞬间阴沉,当即扇了常有福一耳光,那耳光力道极大,把常有福掀翻在地,“看看你干的好事!妈的,老子看你是想死,谁他妈给你的胆子居然还给蓬莱和江宁发函!”
常有福就着姿势再次爬到左平面前,头狠狠地磕在地上,“长老。长老明鉴啊,小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人手上只有应远庄的委托信纸,只把委托函发给应远庄了啊……”常有福吞了吞口水。
“不是你又是谁?啊?不是你还能是谁?”左平根本不信,他边说边发狠地揣着常有福,一脚一脚都揣在了常有福的腰腹间,“他们两个是接到鬼发的委托函才过来的吗?啊?”
“长老,左长老,是小人错了,放过小人吧,求你了,哎呦——”常有福嘴里发苦,心下委屈但又不知如何辩解,只能忍着痛爬到左平脚边,紧紧抱住左平的一只脚。
他知道左平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会信,反抗下去说不定真的会一怒之下把他杀了,心里骂着那个暗算他的人,暂且认下这桩事,求保命要紧,“是小人错了,是小人错了,左长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
“你还有脸说?”左平又一脚像踢皮球一样踢开常有福。
“你发就发,成晚楼的人来了也就罢了,那个苏有初寂寂无名,看他的做派也不成什么气候,可蓬莱只有仙山这么一个门派吗?竟然把叶归蓁招来了,你脑子被狗啃了吗?要是那位的大事因为你这个蠢货失败了,老子就看你是怎么死的!”
“那怎么办?”常有福涕泗横流,他拖着沉重的身子,疼得在地上抽搐,嚎道:“左长老,左长老你要救小人啊,这么多年小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现在后悔有个屁用!我问你,那红纱衣,是不是当初,”说到这里,左平双目微微眯起,“用的那件?”
常有福见状意会,身子一颤忙点头,“是是是,我看的分明,有几件上面隐约染着血,八成就是……”
“妈的,贱人,死都死了还不消停……”
“他们不会查到吧,那怎么办……长老、左长老,你一定要救小人啊……”常有福说着又爬过来抱住左平的脚,口齿不清道。
“闭嘴!”左平猛地抽回常有福怀抱中的脚,语气微缓,“你放心,你就按我说的做,安安稳稳当个委托人就行了。”
“这……”常有福仍是忐忑。
“别说那事不好查,连风月阁那帮探子都不一定能查得出来,就算他们真查出什么不该查的东西,哼……”左平语气阴森,说完便扔下常有福一个人往正堂后面走了。
常有福双目无神地瘫坐在地,然后他浑身一颤打了个寒战,慌里慌张地爬起来跟着左平离开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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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长街与来时无异,叶归蓁刚走了几步,身后苏有初就追了上来,二话不说就要伸手勾他的脖子。
叶归蓁自然没让他得逞,转身唤出澄泓,拔剑架在了苏有初颈边,少年音线发冷,“要跟便跟,别动手动脚。”
如果不是方才在屋里看见叶归蓁红透了的耳尖,苏有初可能还真会被这气势唬住,但现在他只觉得有趣。
外表能伪装,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谁都控制不了。
“你耳朵红了。”
“……”叶归蓁抿紧了唇。
“害羞?”
“……”
“都是男人你害羞什么?”
“……”叶归蓁咬牙,想给他一拳让他闭嘴。
害羞个屁,他那是被气的。
“莫非坊间传言都是真的?你……不会……”苏有初忍着笑,“真喜欢男人吧?”
叶归蓁俊脸立刻铁青,握剑的手不自觉地向下用力,“你说什么?”
“不是吗?”
苏有初隐隐觉得颈边的疼痛很奇怪,像是有股力量隔着剑刃和他的皮肤,但他没多想,继续打趣,“不是就不是,这些也都是些江湖传闻……不过你跟沈大公子的关系,真的……吗?”
叶归蓁闻言,再一次在心里暗骂沈思文,他对苏有初道:“滚。”关你屁事。
苏有初还想再逗他两句,叶归蓁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收了剑后便不再理会他,转身朝前走去。
“为什么不用物转星移阵啊?”
物转星移阵,灵力为媒,剑气作引,能将一个人从此处转移到指定某地,不能说是瞬时转移但也比御剑或步行快上许多。只是开启这个阵法耗灵太多,叶归蓁极少使用,他要去某个地方一般都是直接御剑或者干脆骑乘步行。
“……”
走了几步,没人接话,苏有初回头一看,叶归蓁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叶公子,你去哪儿啊?”
叶归蓁没理他。
“常家的坟在另一个方向!”
叶归蓁还是没说话。
“叶公子……”
“谁说我要去常家的坟?”
叶归蓁脚步未停,语气中有难得一见的烦躁。
他不怎么与人交往,也最不会对付这种自来熟的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先是沈思文再来苏有初,他真是年年犯太岁。
苏有初今晚一而再再而三地逗弄他,虽然不及沈思文那一连数月的纠缠,但他还是分外不快,心下更是自动将这位苏先生与沈思文归在了一类。
“常家祖坟都成那样了,你去说不定还有发现呢!”
“……”
“不去坟地,那你去查什么呀?”
“不跟就滚,少废话。”
苏有初耸耸肩,从善如流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