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百合回来的时候，极品白芸薄纱已经化为一堆碎片，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千重雪早就拭去泪痕，端坐在窗口位置，小轩窗半开，凉气逼人的夜风袭来，卷起她眼底的阴戾之色。
百合不禁暗暗吞了口口水，小姐好端端的，拿这种衣料发什么疯呢？
将茜纱灯盏点亮，燃起一束驱蚊草，百合面带恭谨，识趣地没有打搅三小姐。不知何时，红梅急匆匆地进来，似是察觉到内室中微妙的气氛，不禁神色一滞。
“小姐？”百合试探地问道：“要不要用些晚膳？”
千重雪蓦地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地板。百合已经将衣料碎片扫到簸箕里放着。
“重雪，白芸薄纱最合适你了，你穿着一定很好看。”当年萧子逸就是这样在她耳畔笑着，将千缘箜捎回来的珍贵衣料送给自己。
而一转眼，丞相府就将她送到龙榻上，然后贬入教坊司做着那万人唾弃的卑贱舞姬，每日每夜伺候着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说什么冰清玉洁说什么白芸如旧，只不过是萧子逸用来哄骗她的戏码。当年的她到底蠢到了何种地步，才会傻乎乎跳进这张谎言的大网里，心甘情愿替他们换回利益和锦绣之路。
最最讽刺的是，那一夜她偷偷藏着私心，想要将自己宝贵的第一夜作为纪念，留给她心爱的三皇子。既然愿望达不成了，至少要留点念想。她从掌事宫女手中挑选的裹体之物正是当初萧子逸亲手指给她的白芸薄纱。
呵！真是好笑呢。千重雪垂眸，唇角勾起一抹冷酷。
“小姐，红梅这边有消息了。”百合突然松了口气，兴许三小姐只是有些伤神，幸好不是什么病灶。
千重雪很快就清醒过来，听着红梅将祠堂那边的动静细细禀告。
千妍妍跪在祖宗灵牌底下忏悔，不过半刻钟功夫，就呆不住了，在祠堂里走来走去不停咒骂相府的其他小姐，当然还有那个庶长子千紫棠。却不料，祠堂角落里爬出来十几条毒蛇朝着千妍妍游过去，她当场就吓得凄厉大叫。可惜守卫早就得了老夫人的命令，不论千妍妍如何挣扎反抗，就是不准打开祠堂大门。
于是千妍妍的结果可想而知，她到底只是个弱女子，哪里是那些毒蛇的对手。
“小姐，听说可惨了，全身上下都是咬痕。脸上也有。奇怪呢，祠堂里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毒蛇？”红梅不知内情，一径地好奇道。
千重雪翘了翘唇角，示意红梅打住。然后问百合：“救回来了？”
“是五姨娘亲自去用脑袋撞门，惹得老夫人不高兴，才开了祠堂的门。陈大夫后脚赶过去，可惜已经晚了。”百合一脸的幸灾乐祸。
千妍妍身中剧毒，就算可以救回来，整个人也废了。后来陈大夫得出诊断结果，那张漂亮的脸蛋是铁定保不住的。
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正值酉时，也是平日里用晚膳的时候，千重雪抿唇一笑。估计五姨娘和千妍妍那边已经闹翻天了。用不着她去凑趣。
红梅去小厨房里煮汤羹，百合留着，正要将白芸薄纱的碎片拿出去处理掉，就被千重雪拦住：“收在箱子里，日后派得上用场。”
这种碎裂的锦缎还能有什么用处？百合微微不解，却还是乖乖照做了。
这时紫草突然探头进来问：“小姐，大夫人正在查毒蛇源头。好像派人到我们园子里来了。”
是好像，而不是确信的口气。千重雪听出一丝微妙，就将紫草打量一番。朝百合点点头，百合立即寻出门去。
碧莲早就盯着紫薇园了，正带着几个壮实的家丁准备将紫薇园掘地三尺。按照陈大夫的说法，这种毒蛇是京都本地的土公蛇，含有剧毒，丞相府院子里每天都有专人清理杂草和墙洞，平时这种毒蛇是绝对不常见的。
见碧莲气势汹汹地赶来，百合陡然拔高声音：“三小姐，不好了。大夫人竟然说紫薇园院子里藏着土公蛇！”
碧莲神色一僵，朝两边的家丁使了记眼色，家丁立刻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百合，让开吧，屋子里也要查的。”
事关一名庶女的性命，大夫人不可能轻易绕过去的。何况千妍妍还是大夫人的走狗，她出了事，岂不是给大夫人打脸示威么？
“查吧，四小姐也是可怜人。”内室里传来千重雪隐含忧伤的嗓音。
碧莲立即拨开百合的身躯，想要带着家丁闯进去。却被百合拦住，只允许碧莲一个人进去。碧莲拗不过百合的强势，只能悻悻地一个人进去。
结果可想而知，莫说毒蛇，就连一只飞虫的影子也找不到。
引凤轩，楠木交椅上，五姨娘正在用帕子抹泪，一副六神无主的德性。大夫人端坐上首，沉默地平视前方。
“大夫人，你这次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四小姐到底犯了什么错，就算有点小错，那也是年少无知，贪玩造成的。大夫人，你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的。”
大夫人沉吟良久，忽然无奈地回道：“相府中一贯守卫森严，莫说毒蛇，恐怕连只毒蚊子都免不了被丫鬟们拍死。四小姐此番遭难，兴许……”
五姨娘听出暗示，诧异不解道：“难道是大少爷和三小姐那两个人在搞鬼？”
老夫人之前决定解除五姨娘和千妍妍的禁足，本来就是五姨娘配合大夫人演出的一场亲情戏。后来送给老夫人波斯猫和白猫抓伤千紫棠的变故，五姨娘都是知情的。对于这些隐秘内幕，千妍妍向来不会瞒着她。
原本五姨娘还有点疑惑，为什么那种毒药会提前发作，后来归结于千妍妍不通毒理，估计是某个环节出了岔子，这才被老夫人揪住要害。
大夫人没有多话半句，只是冷冽地勾唇笑了笑，眼神中透着几分软软：“妍妍是好孩子。只比三小姐差了半个月的生辰，明年也该及笄了。”
十四岁及笄就意味着少女长成，该是论亲和定姻缘的年纪了。五姨娘甘愿追随大夫人这些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替千妍妍谋得一处好夫家好归宿么？
可是千妍妍已经毁容了！想到四小姐脸上那些肿成包子不停流出脓水的毒瘤，五姨娘恨得暗暗磨牙，手指甲掐进肉里生生挖出一条血痕来。
“婢子马上去找三小姐！她这般胡作非为，婢子就不信邪，还没有人可以收住她了么？”五姨娘恨到极点，当即起身准备去闹一架。
大夫人柔柔地笑了，眼底却渗出狠毒的光芒。却不料，碧莲匆匆忙忙地跑回来禀告，紫薇园里根本没有毒蛇的踪影。
五姨娘脚步微滞，就听大夫人慢声笑道：“三小姐不是傻子，不至于将土公蛇藏在自家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