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萧子归沉吟片刻，突然煞有介事地笑道：“看来在殿下眼中，早就有了孰优孰劣的判断。殿下如此看重大小姐，子归倒是愿意成全。”
萧子逸顿时唬了一跳，见他神色悠闲似乎是半开玩笑半郑重的样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萧子归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低声喃喃道：“是不怎么样。可是我就中意这种不怎么样的女子。”
萧子逸愈发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地问道：“子归，你到底喜欢哪个？本宫跟你站在一边，你放心，父皇那边有我顶着。”
这大话倒是说得好听，若是触犯到根本利益，估计二话不说就翻脸不认人了。萧子归凤眸凛凛，薄唇翘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悠悠然回道：“殿下，二皇子他昨日送来请帖，说是过些天去教坊司参加一场秀宴。”
果然，萧子逸立即抛去那些儿女情长的纷扰，神色一僵，眯起眼来狐疑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知道你是我这边的人？”
皇子贵胄之间的宴会，看起来是寻欢作乐，实则波涛汹涌暗藏玄机。这中间的利益纠葛不容小觑。最致命的就是，多少立场不坚定的人就在觥筹交错揽红抱翠间出卖了自己的主子。
对九王爷世子，萧子逸其实也是不太放心的。毕竟人家的父王曾经是老皇帝的嫡亲表哥，煊赫一世名震天下的摄政王，如今虽然已经携手老王妃归隐，可九王爷在大庆国的政局中影响力巨大。否则萧子逸何苦一连四年，朝南国的九王爷府年年鸿雁传信，大批大批的贵重礼物送过去，以表自己礼贤结交的诚意？
萧子归早就瞧出三皇子蠢蠢欲动的野心，只是这人极擅长掩饰，平时总是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脸，儒雅翩翩，只愿意与大庆国家世显赫的清流名士交好，这些年他倒是挣来不少名声，至少在老皇帝眼中，也是一颗堪用的棋子。
“殿下不必忧心，我已经接下请帖，届时会跟殿下一道出席。”萧子归故意吊着三皇子的胃口，进退有据，成功惹得萧子逸松了口气。
萧子逸对自己还是颇为自信的，遂伸手亲密地搭住萧子归的肩膀，殷切笑道：“还是子归知我心意。教坊司美人如云，遍地都是解语花。到时候本宫做主，给你挑两个清倌如何？哈哈！”
笑声渐远，丞相府门口再次恢复平静。皇帝钦赐的敕造丞相府金木牌匾在午后灿丽的阳光里闪着熠熠璀璨的光彩，在路人时不时投来的钦慕目光中，这一年丞相府一如既往的披锦着绣好不风光。
“可恶！不解风情的孬种！”千瑾萱一边狠狠揪住路边的花草泄愤，一边暗暗咒骂那个胆敢无视自己的九王爷世子。
碧梅急匆匆地追过来，低声道：“小姐，要不要去引凤轩？”
大夫人刚刚被三小姐将了一军，恐怕心情不好，作为她的宝贝嫡女，是该过去探望一番，这般知冷知热温柔体贴，方能换来日后的锦绣之路。
“滚开！”岂料，千瑾萱正处在气头上，哪有空对大夫人嘘寒问暖去？
碧梅心底隐约有些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乖乖守在大小姐身后。
还没回到华清苑，香柏就从半路上窜出来，着急地对千瑾萱嚷道：“不好了，小姐。大夫人的头痛症犯了，请了大夫，可是，可是……”
千瑾萱美眸阴冷，将随手采撷来的鲜艳的木芙蓉撕成碎片。就像在撕碎千重雪那个贱人一样。看似老实的香柏吓得差点哭出来，碧梅暗暗讥笑，真是个废物。
“小姐，顺道去看一眼吧？正好顺便用个晚饭。”碧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千瑾萱冷哼一声，想起萧子归那张寒霜冷峻的俊脸，心底更加恨意涌动。如果不是千重雪，这种人中龙凤的男子只能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根本不可能移情。
碧梅瞧出大小姐的心思，不由得暗暗咋舌。大小姐这是思春不成？
恨归恨，千瑾萱还是知道轻重的，很快赶至引凤轩。
碧莲在青羊四角紫铜香炉里点燃了安神的沉水香。室内香雾缭绕。大夫人窝在贵妃榻上，满脸的沉郁刻毒之色。碧梅替大小姐打起珍珠帘子。千瑾萱一扫之前的刻薄之相，换上哀哀凄凄的表情，跌跌撞撞地朝大夫人扑过去。
“母亲，不要吓我！你好点了吗？”娇柔的嗓音里透着无限关切。
大夫人顺势扶住千瑾萱，慢吞吞地摇摇头，眼眸里露出一丝令人胆寒的疯狂：“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只要我存着一口气，她就别想好过。”
千瑾萱拣了空位坐下，替大夫人抚背顺气，一边趁机蛊惑道：“母亲，你当初就不应该纵容她，早些除去才是正经。等父亲归家，万一她飞燕舞跳得好，少不得进宫做贵人，到时候母亲怎么弄死她？”
大夫人微微一窒，想起千丞相私底下警告自己的话来，不由得蹙眉道：“可是八姨娘在我手中，她不可能翻出什么浪来。”
“母亲！你还不明白么！”千瑾萱恼恨不已，突然甩开大夫人的手，发髻上的南海黑珍珠嵌宝石簪花随之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掉下来。
大夫人一脸莫名其妙，就见千瑾萱字字刻毒恨声道：“八姨娘根本不足为惧，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父亲为什么包庇千重雪？真的仅仅是利用么？母亲你别忘了，当初你难产的时候，父亲还在八姨娘房里厮混，若不是外婆家出面，父亲究竟将你置于何地？等千重雪进宫当了贵人，她那般歹毒狡诈，说不定就能将皇帝哄住了。最可怕的是，八姨娘母凭女贵，还会将你放在眼里么？”
大夫人蓦地脸色一沉，不知想起什么来，眼眸中涌出万千恨意。
千瑾萱没有见好就收，继续挑唆道：“就看老夫人吧，她以前一向不理事的，现在呢？被千重雪那贱胚子哄得跟头蠢猪一样……”
“闭嘴，你不要命了！”大夫人见她越说越粗俗，吓得急忙站起身来捂住千瑾萱的红唇。千瑾萱发泄一通，心情略微变得舒畅些，就乖乖地歇住嘴。
内室里一阵死寂。碧梅和碧莲守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
大夫人缓缓抬起眼睛，目光穿过窗口的紫色天鹅绒绣幔，像压抑的暴风雨一般将满园的红花绿叶笼罩。
“瑾萱说得对，是时候改变策略了。”
大夫人话音刚落，就见荣喜堂的丫鬟迈着小步匆匆地进来。大夫人眉心一跳，某种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果然丫鬟赔着笑脸说，老夫人刚刚下达命令，日后丞相府的中馈就由大姨娘代为主持。
“还有，老夫人下月想去风华寺请佛，需要一百本法华经作为诚意。大夫人，你看，能不能在半月之内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