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的这些日子里，千妍妍非常抗拒外人的接近，就连明月苑里平时伺候的几个丫鬟也被她赶出门去，轻易不能近身。无奈五姨娘只能亲自上阵。
千妍妍对自家姨娘还是甚为信任的，她慢吞吞地放下厚白面纱，将紫玉丸托举在掌心，一字一句地问道：“姨娘，可记得大小姐平时的做派？她突然跟我示好，无非就是让我们继续当她和夫人的走狗。姨娘别忘了，当初三小姐脚筋撕裂，大小姐也派人送去极品良药，我记着呢，叫什么雪蟾膏。”
千妍妍此时眼神呆滞，仿佛鲜花枯萎泉水枯竭，眼底偏偏藏着丝丝凶险与狠绝。五姨娘隐约察觉到四小姐自中蛇毒之后便心性大变，也对，哪个闺阁少女不爱美？这张娇美的脸蛋毁了，千妍妍素来满意自己的美貌，自然会深受刺激一反常态。
“妍妍的意思是？”五姨娘心中暗惊。
她之前派大夫试过这种紫玉丸的药性，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再说千瑾萱根本犯不着算计她们，区区庶女姨娘难道还能阻挡嫡女的前途？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上四小姐的地方，故而千瑾萱才会亲自求药。千妍妍突然吃吃地笑起来，像疯子般将价值千金的紫玉丸捏碎，嘴里吐出残酷的笑声：“姨娘，去请三小姐过来。”
紫薇园，千重雪收到五姨娘送来的消息，不由得舒心笑过。一路款款而行，来到以前从未涉足的明月苑，千重雪不禁讽刺地勾勾唇。
这可不是什么患难见真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互相利用，甚至是互为掣肘。
“姨娘安好。”千重雪俯身拘礼，一派娴雅优柔。
珠帘后面立即响起压抑不住的喘气声，千重雪略微瞄了几眼，暗道，千妍妍还是一如既往的沉不住气，见到完好无损美貌如初的自己，恐怕心里恨得要死。
五姨娘对千重雪的敌意由来已久，这会儿有求于人，却偏偏放不下以前的恩怨，虽然容色娇艳，却一副刻薄的小家子气，难怪千丞相这几年对她不冷不热的。
按照千妍妍的计划，五姨娘取出紫玉瓷瓶，不情不愿地递给三小姐。
“咦？这是？”千重雪懒得废话，“让我分辨药性吗？”
“早就听说三小姐粗通医理，还搜刮到药方，碰巧治好了庶长子的顽疾。这不，姨娘想请三小姐帮忙。”五姨娘连讽带刺地死死盯着千重雪。
如果千妍妍没有毁容，应该也是这般鲜丽明艳吧？
千重雪对五姨娘的挖苦充耳不闻，拔出玫木塞子，仔细嗅了嗅药丸的香味，很快就得出结论，这是如假包换的御贡紫玉丸，专治蛇毒，甚有奇效。
五姨娘一听，心里顿时乐开花，这些年做大夫人的狗还真是不亏，如今总算收到回报了。她急忙从千重雪手中夺回紫玉瓷瓶，不客气地驱逐道：“既然无碍，三小姐就请吧，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千重雪无奈笑过，依旧不以为意，却听珠帘后面响起压抑的咳嗽声。五姨娘面色沉下来，见千重雪犹豫不走，便蛮横地叱责道：“要不是你跟夫人斗法，连累了我家妍妍，她岂会在府中如此艰难。你这灾星，跟八姨娘当年真是一模一样。”
这五姨娘能知道什么？莫非八姨娘当年的遭遇中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千重雪来不及细细分辨，就见千妍妍狠狠摔了摔珠帘，躲在门后，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这母女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千重雪冷嗤笑道：“瞪我可没用。你们自作自受。”
“贱人，你有什么好得瑟的！”五姨娘本就心浮气躁，见三小姐出言侮辱，立即冲上前准备大打出手。
可惜千重雪纹丝不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四妹房中的血杜鹃乃是西域珍品。每年春秋开花，夏冬结果，若是吸入定量的血杜鹃花粉，加上姨娘常用的红丹胭脂，久而久之，便会造成不孕症。就算运气好怀上胎儿，不出三月，便会流产。”
五姨娘已经揪住千重雪的衣领，却见千重雪轻轻拂开她的手势，凑近半步，樱唇里逸出冷漠又不屑的笑声：“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连真正的敌人都没搞清楚，就想对我出手？就算在父亲跟前卖弄风情，也抵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千重雪语速放得极慢，充满了风暴欲来的那种压抑的宁静。
五姨娘浑身抖如筛糠，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窗台上。那盆血杜鹃是生养四小姐的时候，大夫人特地命库房送来的珍品，她当初一直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得了宠。
千妍妍终于按捺不住，躲在珠帘后面尖声叫道：“姨娘！快救救我！”
千重雪暗暗蹙起眉头，不知何故，听这狂乱的声音，千妍妍似乎有点疯魔了？
“万一，万一她是骗人的呢？”五姨娘还想勉力挣扎。
千重雪无辜地笑了笑，这会儿血杜鹃花期之末，枝头残留着几朵枯萎的花瓣。她款步走去，随手摘了花瓣，语气淡定如故：“这还不简单？血杜鹃与红丹胭脂混合，喂给受孕的母猫，自然可以一辩真假。只是这分量，还需姨娘自己把握了。”
等千重雪离开，室内没有旁人，千妍妍立即冲出来，眼中满是仇恨。五姨娘半刻也不敢耽搁，与千妍妍对视一眼，俱是惊弓之鸟的德性。
受孕的母猫很容易找到，按照千重雪的说法，五姨娘愣是拌了一大坨混合物亲自喂给母猫，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这母猫便小产了，痛得死去活来的。
五姨娘再也没有半点异议，颓然地倒在榻上，想起这些年来每每怀孕的时候，便整日对着这盆血杜鹃，还经常涂抹红丹胭脂将自己打扮漂亮，好留住老爷的心。如今想来，竟是出奇的讽刺。
五姨娘的院子和明月苑是连成一体的，养胎期间，她几乎每日都歇在这边。
千妍妍姿势古怪而僵硬，眼神麻木，拣了旁边的位置坐下，慢吞吞地问：“姨娘以前屡屡小产，便是那毒妇的功劳？”
五姨娘满脸的凄惶无助，呆滞片刻后，她遽然捂住脸痛哭起来。怀胎对女人来说是极大的损耗。尤其是小产落胎，绝对会伤及身子骨。依照千重雪的判断，她曾经受过的苦痛与折磨，均是出自大夫人之手。
她这边正痛哭流涕，千妍妍突然疯狂地尖叫道：“姨娘！我也日日对着血杜鹃，我也一直用着红丹胭脂！姨娘！你为什么要纵容大夫人来害我！你该死！”
五姨娘登时目呲欲裂，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千妍妍还未出阁，可是尚未孕育过胎儿的身体已然被大夫人设下的毒局给毁了。
一生不孕子嗣断绝。对千妍妍来说，就算嫁入权贵之家，也绝对是致命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