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如遭雷劈,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晕眩,几乎就要支撑不住。而千妍妍似乎认定了自己已经被大夫人毒害,她霎时变得眼神狂乱,四肢抖动不歇,口中更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你们都该死!大夫人,还有你,一个两个都是毒妇,最下贱最恶心,我一定要报仇,要报仇……”吼到最后,千妍妍骤然间口吐白沫,然后抽搐着晕死过去。
五姨娘顿时吓得浑身打冷颤,她战战兢兢地探了探千妍妍的鼻息,十分微弱。她早就跟惊弓之鸟一般,经不起更大的刺激,不过她好歹在后宅中混了这些年,勉强能够恢复理智。
没想到,她一心讨好的大夫人才是毒害自己最深的。想到大夫人那张端雅华贵高高在上的嘴脸,五姨娘下意识地揪紧帕子,恨不得化身为厉鬼啖其肉饮其血。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给千妍妍请个高明的大夫看诊。
午后的紫薇园,偌大的园子里,寻常花树早已凋败,山石上蔓延的常青藤和羽叶莺萝只剩下蜿蜒纵横的棕灰色藤葛,假山碧池里,尚有几片小小圆圆的墨绿莲叶在清风荡起的涟漪中自在飘游,而喧嚣的花季结束,这满园枯梗烂叶愈发显得清寂孤零。
这日丫鬟们将盆栽的晚菊和万年青摆在庭前阶下,百合在一旁指挥,花匠在白石小径旁补栽京都品种最新的墨兰和寒兰,红梅领着两个手脚勤快的小丫鬟清扫那些边边角角。众人忙活半天,总算将寒冬乍临的花苑装点一新。
瞧着窗外渐渐恢复生机的院子,千重雪满意地眯起杏眸来,檀木小窗敞开,她就依偎在铺着软垫的矮榻里,手中依旧捧着不知名的古籍医典。
丫鬟们边做活边叽叽喳喳,难得这般放松,欢声笑语抛洒一地,仿佛是不知疲倦的鸟雀。就这样也很好,千重雪暗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门口新换上的双层绒布绣花幔帘忽然轻轻晃动,千重雪极敏锐地望过去,就见幔帘后面露出紫草那张素净寡淡的小脸,微微有些不安:“小姐,奴婢煮了汤。”
“嗯?”千重雪漫不经意地收回目光,面容平静如水,不起半点涟漪。
紫草端着一盅热气袅袅的汤进来,这汤水香气扑鼻,正是千重雪惯常爱喝的。汤中加入十几味滋补药材,顾及到虚不受补、和于术数的养身之道,这药膳的配方俱是千重雪依照古籍医典亲自研制的,可谓是独此一家。好在经过这段时日的调理,千重雪早就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娇娃,如今的她,精气神都更为健旺和煦。
接过汤盅,千重雪像往常一样,掀开白瓷盖子,用瓷边一下下点着盅口,发出清脆的回响,紫草略有些拘谨,恭眉顺目地侍立在一旁。
“紫草,你来紫薇园多久啦?”千重雪故作不经意地笑问。
紫草垂着眼,不自觉地手握成拳:“回小姐,两月不到。”
“那我待你如何?”
紫草微微一颤,眼神像受惊的小兔子:“小姐,小姐自然是好的。”
“哦——你来了这么久,看在你是老夫人悉心指派的份儿上,我一直没有亲自教导你规矩。做奴婢的,就要学会知足,就算贪心妄想,也不要在主子跟前显露出来,要懂得藏拙,否则就会被主子视为叛逆。你说对不对?”
紫草下意识地咬着唇,偷偷抬眼望去,三小姐白璧无瑕的手指握着汤盅,端起来送到唇边,似是想到什么,陡然问道:“这是我喝惯的口味么?”
紫草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就语无伦次起来:“是,是的。小姐,方子没有变。”
眼瞅着紫草就要委屈地哭出来,千重雪大概是觉得无趣,便摆摆手让她出去。紫草走到内室门口,迅速回头觑了一眼,岂料恰好撞上千重雪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吓得脚底一个趔趄,略有些慌张地冲出去。
紫草前脚离开,百合后脚便到:“真是个胆小如鼠的,奇怪啊,引凤轩那边怎么会安插这种没眼色又愚钝的小丫鬟,简直就是不堪用。”
不堪用?千重雪冷然勾唇,墨眸沉静如古井。从紫草被大夫人威胁收买的那一刻起,紫草就是弃子了,无论她能不能完成内奸的任务,最终都逃不过一死。
若是没有这份铁石心肠,薛柔怎么能保住当家主母的实权位置?
百合断定紫草送来的汤有问题,正要撤下去,却被千重雪拦住。这点小磨难,她又不是承受不起,权当消遣了。喝完滋补药膳,千重雪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紫草进来收拾汤蛊,见汤水见底,室内并无异样,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百合就在旁边,紫草不敢久留。等紫草离开,百合气得狠狠跺脚。
如果一开始就发现紫草有异心,杜绝她进入小厨房的机会,兴许紫薇园和三小姐还能安生些。可偏偏这个紫草看起来懦弱老实,一直没有露出马脚。千重雪倒是镇定如故,笑着安抚百合道:“今晚晚点睡。”
百合一点就通,脸上的郁闷烦躁之气登时一扫而空。
引凤轩,丫鬟们忙进忙出,步履极轻,动作极小心,连大气也不敢喘。陈大夫看完诊,由千瑾萱亲自送出门。
千瑾萱回到内室,就见大夫人病怏怏地歪倒在贵妃榻上,右手裹着厚厚的纱布,药香浓郁刺鼻。千瑾萱凑近了,就见大夫人双眸紧闭,眼睛底下是浓重的乌青,不禁想起刚才陈大夫的嘱咐,气郁化火,肝失疏泄,长此以往,大夫人的身体状况堪忧,甚至会出现萎靡不振精神匮乏的症状。
碧莲过来沏茶,千瑾萱摆摆手,倚在大夫人身侧,神色不宁:“不就是上火吗?跟三小姐有什么好争执的,真是搞不懂,母亲这般岁数这般身份,没得失了体面。依我说,直接剥去她的待嫁资格,随便丢给外面哪家浪荡子做妾,不就万事大吉了?”
碧莲耳尖地听到大小姐的牢骚,不由得暗暗苦笑。
不知何时,大夫人蓦地睁开眼,语气沉冷如冰霜:“做妾?她不配。”
那该怎么办,将千重雪送去雪月庵做尼姑么?千瑾萱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念头原本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却不知何故,又浮出来牢牢扎根。如果千重雪失去贞洁又没有牢靠的婚约傍身,那么她最好的保全之道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
千瑾萱想着想着,美眸越来越亮,眼底精光烁烁,盈满恶意与嘲弄。
大夫人侧头瞄了眼,不赞同地斥道:“我早就说过,那贱胚子不值得你动手。你可不要为了逞一时之气,弄脏自己的名声。”
哼,等千重雪沦落到雪月庵,她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将千重雪置于死地。千瑾萱根本没把大夫人的警告听在耳里,只敷衍地点点头算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