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逸听到这话，登时嗤之以鼻：“能让世子相中，是你的福分。自由什么的，如何比得上锦衣玉食、富贵安乐的生活？你区区一介女子，心还是别太野了。”
说话间，萧子逸款步行至琴案右侧，与萧子归一左一右恰似对峙中的敌手。千重雪暗自冷笑不已，面上却始终波澜不惊。
心若是不野，如何能角逐命运翻覆既定的悲惨结局？
萧子归缓缓松开手指，千重雪忽然咬了咬唇，细声问道：“世子殿下，你是跟三殿下开玩笑吗？”
这小妮子还真是会演戏，刚才明明就不愿意轻易接受三皇子的求亲，这会儿偏要拉着他一块儿下水，势要将这局棋搅得更加变数重重么？
“是又如何？”萧子归飒然笑过，转身走到白石阶前，随手掀开青纱帐。
他目视远方，神色中透着丝丝落寞。玄衣磊落如松似柏，随意一个姿势便端的是华贵峻丽，空气中弥漫着沁入心脾的蔷薇花香。
千重雪一时觉得不明所以，倒是萧子逸极为关切地问道：“子归想要找点乐子，是不是？也罢，京都比起柔情万种的南国来，确是少了几分旖旎。”
这算是反话么？千重雪暗暗蹙起秀眉。九王爷世子在南国的生活，她无从得知。不过就凭萧子归这些日子里的表现，千重雪大致可以推测出来，应该是不会无聊的。
那么这份深彻入骨的寂寞到底从何而来？
萧子逸立即扫了一眼千重雪的反应，不出所料，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复杂起来。萧子逸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轻蔑与不屑，嘴上却笑得更加和软：“重雪，咱们世子殿下孤身来到京都，当然免不了思念家乡。世子殿下自幼生活在南国，对咱们京都的风土人情并不熟悉。他是性情中人，本宫与他相交多年，自认不会看错他的为人。方才要与我比试较量，想来也是为了找点乐趣，排遣这份想念与孤独。你可不要当真。”
话里话外都是主人的姿态，兴许这位久居南国初次拜访京城的九王爷世子在萧子逸眼里，恐怕就像他暗示的那样，孤身在外，寂寞难遣，并且不足为惧。
千重雪极不喜欢萧子逸这副口气，好像她已然成为他的所有物。而萧子归的觊觎与争夺，不过是闹着玩玩的，当不得真。
不过千重雪心里再怎么反感和厌恶，也不会表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如此，小女子便懂了。”这回千重雪没有反抗，起身极优雅地盈盈一礼。
此时琴声歇止，华亭里香氛如水。亭外猝然响起扈从的脚步声。千重雪端坐不动漠然如旧，她抬眼望去，就见三皇子的近身侍卫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单膝跪地。
“何事如此慌张？”萧子逸俊眉高耸，下意识地瞥了萧子归一眼。
等侍卫禀告完毕，萧子逸没有半点犹豫匆匆离去，临走前又跟萧子归谈笑两句。等萧子逸率领一众扈从趾高气昂前呼后拥地离开，千重雪这才觉得松口气。
她一转身，就见萧子归似嘲非嘲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里竟然透着丝丝玩味。
“世子？”千重雪故作不知，迅速转移话题：“昨日那女子，有何古怪？”
萧子归原想趁机打探一下她的心思，对三殿下究竟有没有想法之类。毕竟三皇子龙章凤姿翩然如玉，是京都贵女心目中最为理想的情人。至于萧子归为何会如此在意千重雪的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小妮子一向狡猾，谁知道刚才的拒绝之举是不是故意装的？或许玩的就是欲擒故纵，故意吊着三皇子的胃口？
“世子殿下，别这样看我啊。好像很不公平似的，就许你跟大姐相谈甚欢，不许我跟三殿下推心置腹么？”千重雪紧接着调侃了一下。
萧子归蓦地回过神来，她这般玩笑，看起来似是漫不经心，墨眸中却淬着刀锋般的冷芒，可见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无动于衷。自昨晚开始，千重雪便不经意地在他面前展露古怪而又心计深沉的一面。她似乎相当关心他跟相府嫡女千瑾萱之间的那点纠葛？可是他并未在千瑾萱身上找到母妃赠予的定亲玉佩。
“呵，本王在你眼里，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萧子归凤眸斜飞，神采奕奕：“早就告诉你，对本王要放一百个心。就许你算计本王，不许本王拿你当竞比的彩头？”
千重雪顿时噎住，再次刷新了自己对萧子归的认知。
秋风瑟瑟，时不时撩起华亭里繁缛鲜丽的青纱帐。花园里枝叶萧索，残红败绿。这亭子里却是一派和气融融。可惜萧子归并未打算久留。
“本王若是没有看错，昨日那小姑娘应该深受皇上宠爱。妄动不妥。”
末了，千重雪总算听到这句提醒。至于风琮那位小师妹的真实身份，萧子归并未明明白白地透露给她。不知是为了遮掩什么，萧子归的态度似乎有点隐忍和缄默。
那么他会不会顺势猜到风琮背后的神秘身份？千重雪不觉有些担忧。
华清苑，帘幕重重，熏香隐隐，满室珠红玉绿。
千瑾萱半倚在美人榻上，一袭茜素红曳地长裙勾勒出纤侬合体的曲线。近身侍婢碧梅在一旁伺候，手中拈着棉棒，将棉棒沾满药油，然后仔细涂在千瑾萱的指甲上。
上回遭歹人暗算，大小姐爱若珍宝的十指指甲被毒水腐蚀，差点就变成无法愈合的伤疤。事后千紫棠的近身女婢主动认罪，最终撞墙而死，在大夫人的刻意安排下，那月柳连尸体都被护卫剁碎，差点丢去喂狗。大小姐勉强出了口恶气，可她总是疑神疑鬼，总觉得这个阴谋不是月柳区区一介贱婢可以筹划的。
幸好事后大夫人花了大价钱替大小姐买来专门护理指甲的最昂贵的药油，等府中的陈大夫驱毒完毕，大小姐便迫不及待地重新养护指甲，经过一段时日的爱护调理，如今她十指纤纤宛如玉葱，新长出的指甲盖更是莹润粉嫩如珍珠，看起来可爱无比。
碧梅将药油擦好，不失时机地恭维道：“小姐，你的手比从前更漂亮啦。”
千瑾萱沾沾自喜地笑起来，她摊开十指，对着窗口的阳光十分自恋地欣赏片刻。又听碧梅在一旁吹捧：“只有小姐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才有资格拥有这双价值无匹的美手。小姐，这会儿太阳晒，奴婢给你折扇子好吗？”
最近京城贵女中流行一种新式的折扇，碧梅身为相府千金的近身侍婢，这门手艺当然不能输给其他丫鬟。要是落了大小姐的面子，她铁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香柏进来禀事的时候，千瑾萱正以手支颐，甜甜蜜蜜地回味今早大夫人与三皇子会面的情景。当时她遵照大夫人的命令，特地躲在花厅的红木屏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