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下去。”沉默片刻，千重雪忽然不耐烦地挥挥手。
百合急忙领着忍冬下去，两个粗使丫鬟将忍冬架住，看起来应该是去施刑了。
翠喜还想紧跟过去，她一定要亲自看一眼忍冬的下场。可惜千重雪突然打破了她跃跃欲试的幻想：“站住！”
翠喜登时吓得一惊，脚下趔趄，差点摔倒，幸好她反应较快。她不甘心地瞄了瞄千重雪的脸色，试探道：“小姐，抽鞭子还是奴婢在行，不用劳烦那些姐姐的。”
千重雪墨眸中逸出一丝疑惑，似是看不清翠喜此人：“怎么，你跟忍冬有仇？”
翠喜顿时噎住，当然没仇，两人才认识几天呢？只是，百合私底下跟她们说了，近期就要提拔一个二等丫鬟，人选不外乎这几个新来的丫鬟。
从进入相府开始，翠喜眼中的惊喜与渴望就没断过。美轮美奂的府邸花园，精致绝伦的绣房闺阁，奴仆成群丫鬟扎堆，即便是最下等的粗使丫鬟，也穿着厚实的棉花白缎袄子。如果在宝利金，恐怕连件夹棉的单衣都穿不起。
这个二等丫鬟的位置，她要定了。所以手脚麻利的忍冬就成了尤其碍眼的存在。
翠喜眼珠子转了转，随便搪塞几句，却见千重雪跳下秋千，款步来到她跟前。
翠喜以为三小姐会像往常一样释放冷气，然后什么都不说，就径直离开。不料，千重雪突然掐住她的下巴：“翠喜你要记住，我是主子，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翠喜听出一丝凶险，登时吓得浑身激灵，正要胡乱狡辩，下巴却传来一阵剧痛。
“啊——”翠喜来不及发出尖叫，千重雪就精准利索地卸掉她的下巴。
千重雪步履优雅地转身，丢下轻飘飘的一句：“来我这儿，嘴巴要改一改以前的歪风邪气。百合会好好教你的。”
翠喜痛得满地打滚，一边涕泪交加一边大口喘气，连咒骂的力气都没了。附近的丫鬟瞧在眼里，却一个个绕路而行，根本没人愿意上前帮忙。
“小姐，你不必替忍冬报仇，奴婢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有数的。”百合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盏热茶。
千重雪这回对忍冬很满意，顺便叫百合包了几颗银珠子给她。
红梅打起帘子进来，躬身道：“老夫人那边有请，小姐，东西都备好了。”
千重雪利落地起身，百合服侍她穿上簇新的对襟苏绣襦裙，裙裾多层繁复，边沿绣着漂亮的淡色重瓣海棠，站在铜镜前，正如小仙子般清灵飘逸。
百合拿来一件新做的披帛，被千重雪制止住。正巧惜春进来，见主子这身打扮，眼中顿时闪过惊艳，见百合利眼扫过来，又急忙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小姐，翠喜哭得厉害，死活都要回家。”
比起翠喜，显然惜春的规矩学得好多了。千重雪朝百合示意一下，百合立即取来治伤的药膏，放在惜春手里：“你告诉她，要走可以，卖身契需拿五百两银子来换。咱们相府的丫鬟，比不得那什么宝利金杂技班。阿猫阿狗也能随随便便进出么？要是她再敢撒泼，就把药丢给她，断了她的吃食，关禁闭，由着她自己闹。”
惜春忙应下了，百合回头看了眼千重雪的脸色，这才打发惜春出去做事。
一路来到荣喜堂，千重雪半扶着百合的手，鹃姐老远就出来迎接。
“三小姐，今儿个留下吃午饭吧。”鹃姐一贯笑得爽利大方。
千重雪含笑点头，百合朝鹃姐躬身行礼，打趣道：“鹃姐今日穿得好漂亮。站在咱家小姐跟前，就跟亲姐妹似的。”
“就你嘴甜。”鹃姐盈盈一个转身，她身段婀娜，里头一袭天香绢长裙，外面披着暖融融的玫红色对襟袄子，看起来格外亮丽青春。
鹃姐引着千重雪进去，指了指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堂屋：“大夫人发令，各院各自安排祭祖仪式，等老爷回来，再准备家宴。老夫人本来不同意，可是大家听说大小姐昨晚上又哭得晕过去，她身子愈发不利索了，老夫人心疼孙女，也就不做声了。”
冬至祭祖是相府的老规矩，如果不是千丞相巡按在外，今晚定要筹备一场丰盛的家宴，到时候要请各房姨娘和小姐都过来聚一聚的。可没曾想，大夫人和大小姐竟然碰到这等倒霉事，自然要耽搁下来了。
千重雪抿唇笑了笑，突然就看到四小姐千妍妍的身影，她脸上依旧覆着一层柔白厚实的香绢面纱，独自站在堂屋的走廊底下。五姨娘正在刘妈妈跟前点头哈腰。
走得近了，千重雪听到五姨娘装模作样的诉苦声：“这事一定要禀给老夫人听，她凭什么不给四小姐做主？那三小姐的姨娘只不过是蹭破点皮，老夫人立马做主送去别庄休养。四小姐也需要养病，不如也拨给咱们一座清静的庄子吧？”
千重雪一听，就知道五姨娘准备吃拿卡要，她竟然以为八姨娘的别庄是老夫人的手笔？千重雪美眸骤冷，想从庄氏身上拔根毛下来，哪有这么容易？
果然刘妈妈不耐烦地训斥道：“亏你还是当主子的，你难道不知，那别庄是老爷当年特地留给八姨娘的。老夫人不过是顺手推舟做个人情。再说那三小姐的孝心可表日月，四小姐却害死老爷最心爱的南海八哥，你们还是赶紧做好思想准备，别等老爷巡按回来，拿住你们是问。到时候老夫人就算想求情，也拗不过老爷的犟脾气。”
千重雪忽地顿住脚步，站在走廊台阶底下。不愧是庄氏的心腹，刘妈妈一席话，既可以撇清关系，又能掐住五姨娘的要害，这等御人之术，果然深得庄氏真传。
刘妈妈瞧见鹃姐和她身后的三小姐，立即朝三小姐福了福，就大声打招呼。
“三小姐快过来，刚巧大少爷也在，你们一起给老夫人挂灯笼吧，老夫人可盼着很久了，今儿个扫尘祭祖，刚好给府里添点喜气。”刘妈妈脸上堆满菊花。
千重雪自然是却之不恭，正要走上台阶，却见千妍妍猛地冲过来，似是假意冲向五姨娘，却不偏不倚地变换方向撞到千重雪。幸好，千重雪步子极稳，只踉跄一下，就被百合和鹃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四小姐，你走路不长眼睛？”鹃姐眼底冒火，千重雪是老夫人邀来的，千妍妍算什么，不请自来不说，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撞人，简直就是毫无教养。
岂料，千妍妍理直气壮地尖叫道：“怎么，就许她当猫做狗，就不许本小姐看她不顺眼？她不是很会讨好老夫人么？去告状啊！”
鹃姐也是难得见识这种泼皮无赖，气得浑身发抖。千重雪却淡定地撇唇一笑：“四妹就这点手段了，可惜。要是大姐在，估摸会赏你两颗枣子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