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急匆匆地打起帘子进来，手中端着清水和澡巾。大夫人狐疑地盯着她，丫鬟低着头，掩去脸上的畏惧与不安：“夫人，奴婢伺候你沐浴吧？”
大夫人本能地伸手摸了摸疼痛的胸口，环顾四周，正是以前住过的禅房。原来，她没有如计划中一样顺利回府。那么三小姐呢？
这时丫鬟拿着浸透的帕子，上前给大夫人擦拭。大夫人却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呕——”大夫人趴在床边，吐出一滩苦水。
丫鬟嗅到一股股刺鼻的臭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却被大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了。此时的大夫人就像绷紧的弦，只要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断掉。
“贱婢，你想害我！你个贱东西去死！”禅房里传出刺耳的打骂声。
千重重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禅房门口，门内丫鬟的哭叫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渐渐的，丫鬟的哭声矮了下去，直到最后，变成一阵有气无力的低呼。
千曦儿站在千重雪身后，依旧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听到丫鬟痛苦的低鸣，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藏在千重雪身后。
“怕什么？”千重雪微微仰起头，淡白色的月光将她的墨眸洗濯出一份冷酷。
千曦儿咬了咬唇，似是鼓足勇气了，问道：“三姐，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你听着就是。”千重雪懒得废话，径直推门而入。
一脚迈进去，两人恰好撞见丫鬟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禅房里萦绕着一股古怪的臭味。说不出来的恶臭味，几欲令人作呕。
千曦儿下意识地想退出房间，却见千重雪若无其事地迎上去，朝大夫人拘了一礼。大夫人刚刚对丫鬟下了毒手，还有点癫狂，神色更是诡异得可怕。
“呵呵，是你啊。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大夫人唇中逸出一串低喃。
千曦儿顿时打了个冷颤，脚步一滞，最后还是跟上千重雪的步伐。
千重雪在卧床跟前立定，扫了一眼，果然，没了碧莲的打点，大夫人就像一只可悲的毒虫，浑身恶心不说，连平素的高贵端庄都抛在脑后了。
千重雪盈盈笑道：“母亲，我可不是大姐，也不是碧莲，你别看错人了。”
大夫人神色一呆，她本来就有头痛症，之前在法堂里被人皮的味道刺激到了，她浑然不知，千重雪早就在那张人皮上面涂满一种药汁。单纯的血腥味还不至于叫她痛得如此厉害。惶急之下，大夫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千重雪的手段。
“碧莲呢，她人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大夫人循着本能喃喃问道。
千重雪诧异地扬起秀眉，莫非这个蛇蝎妇人还会对一介丫鬟生出恻隐之心？
“你下午在法堂犯病，碧莲自知有罪，便由着侍卫先行一步押解回府了。”
大夫人像是幡然大悟，这才恍然意识到，正是她亲手给碧莲定了罪。
她脸色更加扭曲，粗着嗓子怒斥道：“百合护主不利，本就该死。这样，你放过碧莲，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这下，千重雪愈发不解了，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大夫人。
就见大夫人手中紧紧握着一根簪子，鲜血从簪子的尖刺上缓缓滴落。方才大夫人正是用这枚簪子将伺候她的丫鬟扎出满身的血洞。要说大夫人究竟会不会真心体谅她的近身丫鬟，千重雪可是不信的。
如果真的体谅，岂会将碧莲轻易推出去做她的代罪羔羊？
“你看什么！到底答不答应！”大夫人只觉得浑身浸透了冷汗，难受得要命。她其实不习惯别的丫鬟近身伺候，唯有碧莲在一旁守着，她才能感到一丝安心。
千重雪美眸忽闪，突然凑近一步，用极低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嗓音提醒道：“碧莲方才回府，小侯爷一路相陪。侯爷夫人留在寺中祈福，并不知道小侯爷的所作所为。听说小侯爷对碧莲的态度十分深意，不仅让侍卫免去她的枷锁，更是亲自骑马陪在她身边……”
“你胡说！”大夫人一张脸漆黑得就像风暴欲来。
碧莲只是个奴才，小侯爷贵为公卿子弟，又是京都四公子，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芳心暗许，他怎么可能瞧得上碧莲？
看吧，大夫人果然暴露了，碧莲得小侯爷护送，本该是好事一桩。可是在大夫人眼里，连这点小事都容忍不成，可见碧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
千重雪微微勾唇，墨眸中淬着锐利的锋芒，她这儿还有一招迎头痛击呢。
“母亲，小侯爷久居边关，对京都小姐并不热衷。他看上碧莲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算他看不上，我也可以做主，替他纳个小妾，成全碧莲一番痴心。别忘了碧莲暗中谋害我的丫鬟，危及我的安全，母亲早就当众将她顶罪，交给我来处置了。”
大夫人顿时一脸骇然，似乎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窗口的月光洒落进来，在凌乱的床榻上铺开一地惨败。就像大夫人此时的表情，简直就是人不人鬼不鬼，毫无半点大家主母的高贵与雍容。
或许唯一没有变的，是大夫人眉间堆聚的清高与傲慢。这是独独属于她的。
“不可能！碧莲不会背叛我！”大夫人垂死挣扎。
千重雪嗤笑出声，真是有趣，当时在法堂里，碧莲一双妙目时不时地扫过小侯爷赵晔。那种眼神，千重雪实在是见得太多，都有点腻味了。
当初在教坊司，那些姬妾每次遇到心仪的对象，就会露出那种渴慕的眼神。
“丫鬟又怎么啦？难道碧莲就没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么？”千重雪一字一顿，眼底充斥着冷嘲与不屑。
大夫人突然心口一阵抽搐，她死死地捂住左边胸口，可惜头痛症也犯了。她痛得趴在那里不停打滚，像是绝望至极。
不，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呢。千重雪冷漠地盯着她：“母亲别做戏了。定北将军府每月给你送来百花玉露丸。那玩意儿可以压制你的头痛症。哦对了，母亲一定是提早服了药，这会儿要装装可怜，好博取我跟六小姐的同情呢。”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抬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千重雪：“你，你简直就不是人！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拿我怎么样？”
千曦儿看得暗暗咋舌，没想到，大夫人刚才的癫狂和绝望全是伪装出来的？不过瞬息的功夫，大夫人就恢复了端庄高贵，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千重雪眯起杏眸，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母亲指的是什么？碧莲，还是？”
“何必明知故问？三小姐大可以试试，最后到底是鱼死网破，还是你去地府当你的冤魂野鬼，而我继续做我的相府夫人。”大夫人眼中凝着一抹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