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雪儿垂眸思忖间,景泰帝已经颁下圣旨,亲自给八公主和萧世子赐婚。
苏芒大太监命人收拾写有圣旨的玉帛,昭告天下。
众人从云岫宫里退散的时候,德妃让大宫女将千雪儿单独留下。
看着景泰帝飒然而去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冷峻威严,像是含着万钧之力,沉沉地压着千雪儿心头。她有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窒息。
等景泰帝与一众妃嫔离开,千雪儿沉默地朝德妃施了一礼。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德妃不是什么傻子,她是明眼人。
千雪儿垂着头,挽起的青丝安静地垂在身后,像一面光泽无匹的锦缎。
德妃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遍:“倒真是好模样,只是年华易逝,容颜易老,你还是早为自己做打算,毕竟有权有势的男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这还是德妃第一次跟千雪儿谈心,那眉间堆积的阴云昭示着她的坏心情。
千雪儿没想到,德妃的眼光竟是如此毒辣。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娘娘难道不会怪罪臣女么?”
“雄儿在京城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京郊校场,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军汉在一起比试武艺骑马射箭。本宫很少听到他会主动登门丞相府。”
千雪儿听出言外之意,颓然地苦笑一声。
“雄儿志在家国,本宫相信自己的儿子,绝不会被一时的情情爱爱绊住。所以三小姐你不是雄儿的羁绊,也不会成为五皇子府中不安定的因素。”
原来德妃真正的用意是这个。
五皇子确实是个有抱负、有志向的……经过德妃一番敲打,千雪儿其实可以清晰地判断出来,这门亲事德妃可以要,也可以不要。
德妃真正在乎的永远只得一个五皇子。
退出云岫宫,领路的大宫女在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早春的气息萦绕在偌大的御花园中,姹紫嫣红开遍,心事唯余茫然。
千雪儿亦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绕过白石小径的时候,就见八公主迎面走来。
“咦?是重雪姐姐!快过来!”萧景汐兴奋地叫道。
云岫宫的大宫女脚步一滞,朝千雪儿看了一眼。千雪儿沉默地点点头。
这大宫女立即自发地退到一旁。
千雪儿近前,就见萧景汐站在一座四四方方的小池子跟前,手中拿着一袋鱼食。池子碧波荡漾,圆圆的莲叶在碧波中随风浮动。
此时暮色斜照,御花园中就像是笼着一层金红色如雾般的薄纱。
萧景汐正在探头欣赏池中一群美丽活泼的锦鲤。她将鱼食小心翼翼地撒进去,就见色彩缤纷的锦鲤一拥而上贪嘴地争抢鱼食。
“重雪姐姐,你看!你看!真漂亮!”萧景汐一把揪住千雪儿的手。
对八公主的自来熟和热情,千雪儿已经有点视若无睹了。
千雪儿不发一语安静地站在池子旁,就见池中竖着一方天然的云白石假山。这种珍品云白石乃是皇室御贡的,用来点缀池水园林,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萧景汐显然很中意这座池子和这些锦鲤,口中兀自叨叨:“重雪姐姐,我小时候最喜欢来这儿赏鱼了。可惜母妃一直不得父皇宠爱,总是躲在房中垂泪。我每天都得陪着她,听她絮叨她在宫外家中的那些事。母妃很不容易,我知道,可我也不想这样呀,我只能找这些锦鲤来倾诉心事,你瞧,他们多快活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看着萧景汐唇边扬起的一抹笑意,像是挣脱了桎梏。千雪儿心中一怔。
“你不担心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母妃虽然被父皇贬入冷宫,却也没有短了吃穿。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合适的。她比不上德妃皇后,性子又不如贤嫔和艾贵嫔……”说到这里,萧景汐不住地摇头,像是要摆脱这些恼人的烦心事。
贤嫔已经死了,至少容嫔还能保住一条命,在冷宫中自生自灭。
千雪儿一眼不错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八公主,她看起来真是单纯无忧。
可惜能够在后宫中杀出血路来的公主殿下,真的会像表面上看起来一般无忧?
就见萧景汐亲热地拉住她:“重雪姐姐,今日父皇为我赐婚,我真开心。以后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世子哥哥会永远陪着我的。”
兴许这是一条荆棘之路,哪怕踩着别人的尸骨和血泪。只要攀上巅峰,一切就是值得的。
千雪儿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喃喃低语道:“是啊,他会一直陪着你的。”
景泰帝赐下的婚事,容不得任何人篡改。哪怕萧臻祁不从,在大庆国百姓眼中,这也是抗旨不遵,而并非九王府可以肆意左右的。
萧景汐得了景泰帝的赐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从今以后,她就是九王府新一任王妃,她会陪在萧臻祁身边一路走下去。
不知想到什么,萧景汐突然得意地眯起杏眸,清秀的脸上满是期待之色:“重雪姐姐,父皇为你定下的婚期,你知道了么?”
看着萧景汐一脸掩饰不住的兴致,千雪儿忍不住转过头去目视远方。她的目光穿过薄暮染红的云朵落在遥遥的天际。
“咦?姐姐是在守望西北大漠上的五哥么?”萧景汐故意打趣她,“放心,父皇告诉我了,等五哥班师回朝,就会举办娶妃庆典。好事成双嘛!”
耳畔萧景汐一直在兴致勃勃地絮叨,千雪儿一颗心却无端地沉下去。
回到相府紫薇园中。千雪儿难得失了眠。
她拥着衾被坐在软榻上,不知该想些什么。百合进屋来给茜纱灯盏添灯油。
“小姐冷么?”
“有点。”千雪儿话一出口,才蓦地发觉自己嗓音有点哑了。
是难过么?她披上衣衫走到窗口,却没有捕捉到昔日熟悉的风声。
正要转身之际,却察觉到一股逼人的寒气如同附骨之疽陡然间逼近。千雪儿登时清醒了,推开檀木窗子低声笑道:“药圣半夜来访,是为何事?”
一道不甚清晰的白影倒悬在房梁底下,周身萦绕着如有实质的白色寒雾。
“哼!你这小女娃果然有心计有手段!”
“哦?”千雪儿不动声色地按住手腕上的流星箭机括。
“你怂恿风萁害死了我的宝贝徒弟,不思悔改,竟然还搭上了五皇子!妄想嫁入皇室!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这怪老头难得义愤填膺起来。
“嫁给谁,不是我可以决定的,这是皇上的赐婚。”千雪儿好心地解释道。
“那也不行!你害死我的宝贝徒弟,这笔账该怎么算?”
“嘁——”千雪儿不屑地扬起远山黛眉:“那是燃月郡主咎由自取。当日若不是她故意将我引到马场外面,何至于被敌人暗算?”
“那也是你惹下的祸事!”这药圣怪老头不依不饶地追着千雪儿不放。
“我尊称你一声药圣,礼数已尽。既然药圣老先生对小女子多有不满,那小女子便好走不送了。”千雪儿利落地关上檀木窗子。
就在这一刹那,药圣老头挥手洒出一种如附骨之疽的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