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雪，认识你大半年了，从未见你如此自在过。”萧臻祁眯起狭长的凤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千雪儿。
“你哪儿瞧出来的？”千雪儿不以为意地一笑：“大夫人死了，将军府马上也要倒台了，我为什么不能快活？”
“可是本世子觉得，你的心还是被一层厚厚的茧子包裹着。”
“别跟我打禅语了。”千雪儿笑着提起酒壶，亲自给萧臻祁斟酒。
前世的仇人还有一个三皇子和千蜜儿，其实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千雪儿自己可以把控的，就算她收手了，就算她退让了，萧子琪和千蜜儿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她顶着五皇子未来侧妃的名义，一旦萧子琪登上储君之位，又岂能轻易饶过和五皇子站在一个阵营里的相府小姐？
更不用说将她视为肉中刺、眼中钉的千蜜儿了。
后宅斗争，皇权争霸，这一路荆棘浴血而来，注定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今晚萧臻祁的话似乎有点多了，好在千雪儿并未深究。他独自一人周旋在大庆国皇帝和南国九王府之间，本身也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
“世子，多多保重。”千雪儿摇了摇手中的酒壶，杏花春已经告罄。
“我不要保重，我要重雪每天晚上都能见到本王，还能像现在这样对月浅斟，两相安好。”萧臻祁起身，衣袖拂落，带起一阵活色生香的暗金色蔷薇。
“好，就依你。”千雪儿第一次主动靠上前去，伸手整了整萧臻祁并不凌乱的衣襟。
独属于少女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萧臻祁的神情微微一怔。
不知何故，他突然伸手揽住千雪儿纤柔的腰肢，附耳过去，将一团如兰的香气喷在千雪儿的脸颊上：“美人之恩，本王从未觉得今生会如此幸运，遇到了你。”
多么动人的情话啊。
饶是冷酷心肠的千雪儿，也是忍不住心旌摇荡。
她抬起湛亮如星子的墨眸，隔着咫尺之距，定定地用眼神描摹萧臻祁雪清玉瘦的美好轮廓。
是啊，遇到萧臻祁，也是她这一世的幸运，和情劫。
送走萧臻祁，千雪儿沉默地立在窗口位置，微凉的晚风拂过，将她胸口的一缕缕如墨的秀发吹乱了。
同样的，乱了的还有这颗心。
景泰帝的赐婚，九王府的诡秘，萧臻祁手中那对象征着天赐姻缘的蔷薇玉珏。
真的可以走到最后么？千雪儿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沉默地逼问自己。
如果哪一天，需要她做出割舍，她可会潇洒地一走了之？
辛悦穿过长廊走到暖阁窗前，微微福了福身子：“三小姐，乔安来了。”
乔安向来都是亲自传递密信给千雪儿，从来不会主动提出见面。这一回，确实有点蹊跷了。
“让他进来。”千雪儿飞快地敛去眼底的暗涌，墨眸恢复了古井般的沉冷。
乔安披着一件薄薄的黑色斗篷，在辛悦的指引下进入内室。
千雪儿示意辛悦守在门口，百合就在室外盯着，应该不会叫人发现异常。
乔安故意打扮成老婆子的模样，假装是来紫薇园连夜送新鲜瓜果蔬菜的。这会儿他拿下斗篷，便露出一张满是皱褶、沧桑晦暗的脸孔。
“坐吧。”千雪儿淡淡地吩咐道。
“不敢。三小姐，我——”乔安一开口，便露出原本的嗓音。
清冽如水，隐约透着点悠长的回味。可见乔安此人是个颇有内蕴的。
“是三皇子那边出了问题，还是你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千雪儿的眼神很犀利，不动声色地落在乔安身上。
她其实早就知道乔安的真实面目，可是等乔安成为她在京城的暗棋之后，他便易容化妆成别人的模样，轻易不会露出真容。
对她，对乔安，这都是最好的保护色。
“昨日我通过谋士张鉴向三皇子献策，三皇子心情很好，亲自召见了我，然后命我回去收拾行李，寄住在三皇子府邸的客房中，还说要给我安排一个身份，准备出仕。日后替三皇子效劳，若是能够得到朝廷重用，三皇子还会替我安排一门亲事，将京中高官的女儿嫁给我为妻……”
等乔安说完，千雪儿眸中迸出一道锋利的冷光。
好一个善于招揽人心的萧子琪，这就准备下手了？
面对如此丰厚的利禄，乔安呢？他会保持初心，还是沾染上世俗的铜臭味？
千雪儿并未露出半点质疑，反倒是款款笑道：“吸引很大，三皇子确实是个有能耐的，跟着他，你早晚可以飞黄腾达，而不是隐姓埋名。”
孰料，乔安整了整脸色，撩起袍子跪倒在地：“是，三皇子许以高官厚禄，可是乔安不会忘记当初三小姐的救命之恩。生于磨难坎坷之中，自然分得清自己最不应该放弃的是什么！”
“不，乔安，人都会变的。有时候不是你想保持初心，而是外界的环境逼迫你不得不做出改变，否则你将失去已经拥有的一切。”
乔安神色不动，眼神依旧清明如水：“乔安今夜特地前来拜访三小姐，为的就是陈明一切。因为日后成为三皇子的幕僚，恐怕不会再有机会与三小姐见面。”
“我明白。”千雪儿幽幽一叹：“你我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局势不明，储君之位难定。”千雪儿看着乔安脸上的坚毅之色，不禁微微勾唇，她已经习惯了算计人心。
哪怕乔安真的不会背叛自己，她也必须敲打一番。
“三皇子如今的地位并不显著，我只能透露一句话给你，景泰帝不是非他不可，你若是想建立从龙之功，记住，选择很重要。”
乔安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眸中依旧蕴着清冷的光芒：“是的，三小姐，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寻常的闺中女子。”
“互相合作罢了。”千雪儿拣起茶壶斟了杯茶，亲自递给乔安。
“你若是诚心足够，将来不管是五皇子，还是九王府，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乔安立即起了身，脸上满是恭敬之色：“乔安不敢忘记三小姐的栽培之心。”
等乔安穿上黑色斗篷离开，辛悦走进来冷声问道：“他可靠么？”
“我手中有他的把柄。方才故意敲打一二，不过是为了继续保持合作。”千雪儿抿唇一笑：“放心，若是出了问题，你们世子会将三皇子府的动静传过来的。”
“也是！在主子眼里，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辛悦面色古板地回道。
千雪儿不经意地瞄了辛悦一眼，只觉得她楚腰纤纤，身材娇美。
只可惜她常年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轻易不会露出真容。
想起当初萧世子的警告，千雪儿难得勾起一丝好奇心：“辛悦，你变脸游戏玩的很多，将来若是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该如何是好？”
“我不担心，主子会记着的。”辛悦不知为何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她没有告诉千雪儿。
不光是萧臻祁记得，九王府的九王妃也会记得她。
一向心思灵敏的千雪儿居然没有瞧出异样，淡然笑道：“记得就好。等哪天我与你熟了，我也不用你揭开面具，你只需画一幅画像给我聊表安慰。”
“主子有令，辛悦不敢不从。”辛悦依旧古板无波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