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儿和千喜儿一前一后地朝千丞相行礼,千蜜儿先是神色一滞,然后不情不愿地娇嗔道:“父亲,你在说谁呢?”
在千蜜儿的印象中,父亲从来不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
所以这个逆女,应该指的是千雪儿这个贱人。
“哼,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姐妹好像相处的还不错?”千胤之大踏步地走进来,扫了一眼石桌上的点心碟子和茶壶茶盏。
“是,谨遵父亲教诲,不敢或忘。”千雪儿优雅地挽起一抹笑容。
千胤之刚巧一脚踩在破碎的瓷器上面,他皱了皱眉头,眼眸一厉,落在靠他最近的千蜜儿身上:“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别叫为父替你操劳?”
“父亲!是她们挑衅在先!”千蜜儿委屈地嘟起红唇,眸中逸出一丝不满。
若是换做以前,千胤之对她这副娇憨的女儿相一定是十分呵护的。
可惜千蜜儿忘了,大夫人已经没了!定北将军府已经差点废了!
“好了,姐妹之间就该相亲,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该埋在肚子里。往后等你出嫁,还有谁会帮衬你?既然都是一个家族中出来的,岂能自毁阵脚!”
千雪儿静静地听着,千丞相教训完毕,这才露出真实意图:“瑾萱,你跟我去书房一趟,我有话问你。”
看着千丞相眉间隐约展露的疲惫,千雪儿心中隐约浮出一个猜测,遂体贴笑道:“父亲,我们姐妹不是外人。也许我跟二姐可以帮大姐拿个主意。”
“那也得防着。重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大着呢。”
千胤之撩起袍子转身欲走,却被千蜜儿突兀地拒绝:“父亲!你不替我出气便罢了,怎么还这样待我。”
“嗯?”千丞相不耐烦地拧起长眉。
“你,你不如以前那般待女儿真心了。”千蜜儿可怜兮兮地揪着手中绣帕。
“大姐,许是宫中赐婚的旨意就要下来了。”千雪儿不动声色地戳破千胤之的心思:“这可是大喜事。咱们相府几个姐妹都能风光高嫁。父亲自然乐得不行。”
“真的么?”千蜜儿欣喜地掩唇,“父亲,这是真的?”
原本对三皇子痴心一片的千蜜儿,如今却是渐渐转了舵。
也许当初大夫人活着的时候,大夫人的规诫是对的。女孩儿家何必太执着于情情爱爱,能够寻到一个强有力的夫家才是最成功的。
千蜜儿好不容易才摸透这个道理,却等不到大夫人亲手替她穿上嫁衣了。
迎着千蜜儿满是期待的欢喜眼神,千胤之突然喉头一窒。
千雪儿立即敏锐地察觉到,这桩喜事极有可能是遇到了阻碍。否则千胤之这只老狐狸岂会露出这样难解的模样?
真是奇了怪了,二皇子不是非卿卿不娶么?怎么,才多久的功夫就变卦了?
“父亲,你直说便是。咱们几个姐妹祸福与共,绝对不会真的怎么样的。”千雪儿唇边的笑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慎重。
千喜儿听得暗暗咋舌,这位三妹果然邪乎!当初斗得你死我活的也是她!
“唉。”千胤之一脸不忍,隐约地回道:“为父已经进宫多次,宫中没有答复。皇后好像还发了脾气。瑾萱,你要知道,皇后那人一向藏得深,若是她发脾气,那必定是你捋了虎须。”
千蜜儿一听这话,登时摇摇欲坠。
她可没有千丞相的含蓄,下意识地尖声叫道:“萧子韬敢骗我!他算什么东西,也敢骗本小姐!”
千喜儿偷偷露出一记幸灾乐祸的眼神,千雪儿依旧是悠然而立,神情淡雅。
“瑾萱,以前你一直是识大体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你真是叫为父失望!”千胤之狠狠地一甩袖子,转身便走了。
千蜜儿颓然地跌坐在石椅中,千喜儿可没有半点同情心,随手捡了一块点心塞入嘴中慢悠悠地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道:“那大姐,你还嫁的出去么?”
“滚开!”千蜜儿不知使出了什么劲儿,居然将沉重的石桌掀翻一半。
千雪儿冷漠地立在一旁,见状,她幽幽笑道:“大姐你气什么呢?难道你到今天才看清楚那些男人的真面目么?其实你不必担心的,做皇家的媳妇,本来就不容易,你贵为相府嫡女,将来还是有前途的。”
“你少在这儿挑衅!”千蜜儿抡起桌上的茶壶朝千雪儿狠狠地砸去。
千雪儿灵敏无比地躲开,浑不在意地走了。
千喜儿捧起残留的一碟子点心乐颠颠地追了出去。晴雨亭中唯独留下千蜜儿。
夜里,千雪儿独自窝在窗口,百合进来掌灯。
茜纱灯盏中温黄的烛火摇曳出一片青黑色影子,那影子在雪白的墙壁上游弋,像是黑暗中窜出来的不知名的鬼魅。
千雪儿以手支颐,目光垂落在不远处的窗外。
月光清浅地穿过繁蕤的枝叶,洒落满地斑驳。春花的香气并不浓烈,反倒是透着一股子如水洗般的清净与雅致。
“对窗望月,重雪真是好雅兴。”不知何时,窗外响起一个醇厚如酒的笑声。
“原本这月色美得如画,偏偏叫人给打搅了,眼下看来,不过是一地苍白的破碎影子,有什么好看的?”千雪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那,重雪可愿陪本世子共饮一杯?”萧臻祁的身影追风蹑影一般跃入窗中。
千雪儿早有准备,从案几底下取出一壶杏花春。
酒香四溢,萧臻祁指尖拈着精致的青瓷酒盏,峻丽的眉峰稍稍舒展开来,千雪儿略有不解地问道:“你在烦恼什么?是皇帝陛下给了你太大的压力?”
“若是,重雪难道还有解决的法子?”
“嘁——那是你九王府的事,与我可是无干的。”千雪儿不以为意地掂起酒盏,慢悠悠地把玩着。
“那若是婚事呢?”
千雪儿秀眉微蹙,仍旧不经意地回道:“那也不成。嫁给谁不是一样的。更何况那位五皇子可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若是我嫁给他,分明是他吃亏了。”
萧臻祁飒然笑道:“你心宽。”
“非也。”千雪儿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自古以来,女子便是逐水浮萍,由不得自己做主。命运如此,甘也罢,苦也罢,唯独自己尝过个中滋味。”
“那重雪,就不担心……”
“世子不必试探我呀,有你挡在前面操心,我又何惧有之?”
萧臻祁忍不住闷笑出声,那胸膛一阵震动,千雪儿瞧在眼里,亦是忍不住开怀。
“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听说这两天千丞相频频入宫,婚事被拒?”千雪儿倒是比较关心这个。
“你大姐?”萧臻祁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是皇后的命令。”
“皇后一定是看着将军府衰败,后继无人,这便开始划清距离了。”千雪儿不无遗憾地笑道:“当年大夫人在世的时候,时常带千蜜儿入宫拜谒。那等风光,怕是朝中的一品诰命也望尘莫及呢。”
“人死不能复生,生前的风光,死后只是一捧黄土。重雪莫要难过。”萧臻祁咂咂嘴,回味着杏花春醇酒的甘冽。
“嘁——”千雪儿不满地剜了他一样:“尽会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