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夫君入殓之前,请王爷应允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只当是让他记得往日夫妻的恩爱,我们来世再聚到一处作夫妻……”李菜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你想殉夫?”小云氏转了转眼珠,煞有介事地问道。
房里的人听出小云氏的故意曲解,都被唬得不轻,周嫂第一个跪下来苦求:“夫人想开些,你若是跟着去了,小少爷与小小姐怎么办?”
接着,呼啦啦又跪下好几个,秋娘为首,连连磕头道:“夫人断断不可!”
“若是王爷恩准最后这段日子,我与夫君在自己的小家里度过,我愿意陪着夫君生生死死,还忘王爷成全!”为了不让还有气息的云祥提前入殓,李菜花顾不得许多了。
“何必如此?”赵郡王微蹙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小云氏抢过话头儿,反而劝起了他:“老大媳妇是个节女烈妇,王爷该上表宫里,替她请封才是!”
“你果真想好了?”赵郡王唬着脸再次问道。
“若是王爷允许我与夫君回去候死,我毫无怨言!”李菜花心头突突狂跳,一时垂下头去不敢与赵郡王对视,生怕一个不小心,从眼里泄露了情绪。
“王爷,你该成全老大媳妇对老大的一片情意,还犹豫什么?”小云氏用帕子揉了揉眼睛,语带急切地劝道。
“好吧,让赵兴派人护送你们夫妻回府。我会上表朝廷,为你请封。接下来的事,就由王妃安排吧。务必要上好的棺椁,等祥儿断了气再入殓。他们夫妻回府期间,不得打扰!”赵郡王把目光从李菜花身上移至小云氏,目光锐利。
“一切都听王爷的。”小云氏连忙应承下来。
在大管事赵兴的出面协助下,东跨院的人当日就搬出了郡王府。重新回到自己的宅子,李菜花才松了口气。
云祥被抬进上房的内室,赵兴瞅了瞅,见一切如常,就带着郡王府的人回去复命了。
“夫人,你怎么会答应殉葬一事?”
刘全见没有外人了,才敢跑到上房来劝。留在府里理事的何嫂听说了此事,一时掩住了惊呼的嘴巴,跟着秋娘、周嫂等人又苦劝了一回。
李菜花把闲杂人等都打发走了,单单留下刘全、周嫂、何嫂三个,关门密议了一番。当晚,刘全就收拾行装,连夜打马出府去了。
接下来的数日,府里异常平静,李菜花与秋娘守在房里,奶娘带着孩子每日会过来两三次,陪着说说话。周嫂还像平常一样,有时候会出去看铺子。
也不知道赵郡王是怎么向宫里恳求的,范皇后把李菜花传进宫里,询问她殉夫一事。
李菜花只说了云祥还有气息,相信他不会死的话。
范皇后注视着一个多月未见却已瘦了一圈的人,思忖片刻就放她出宫了。随后把吴太医宣来,开口问道:“赵学士的病,可有康复的可能?”
“回禀皇后娘娘,赵大人的性命能拖到这个时候,已属奇迹了!除非有起死回生之术,放眼整个太医院,怕也难找出这样的人。”
早在一个月前,吴太医对云祥的情形就已不抱希望了,加之对自己多年医术的自信与自居,所以才敢这样肯定地向范皇后奏报。
范皇后听了吴太医的答复,亲自移步御书房,跪奏请旨。
转天,宫里就下了一道圣旨:“翰林院侍读学士赵云祥之妻赵恭人自愿殉夫,为节妇之表率。为表彰其忠孝节烈,特赐贞静夫人封号。”
圣旨转到李菜花手里,传话的赵兴斟酌着说道:“王爷派奴才过来还有一件事,就是问一问贞静夫人,大爷何时入殓?”
李菜花手上一抖,差点儿把圣旨甩出去,一时柳眉倒竖,怒目而视:“先前不是说好了,等夫君没了气息再入殓吗?大爷还没死呢!”
赵兴的脸色一暗,不得不直说:“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就表示同意大爷入殓了。王爷在奴才临来的时候说,让贞静夫人订个日子,府里也好准备着。”
没想到会是这样行事,李菜花脸色惨白,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好不容易接上一口气,扶着桌案觉得心跳得厉害。
赵兴察觉不对,连忙凑过去关心地问道:“***奶,哪里不适?”
“不妨事。你回去转告王爷一声,日子就订在下月初六吧,刚好是大爷的生辰。”李菜花冲赵兴摆了摆手,垂下头去不愿多说。
赵兴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心中纳闷不见府里的管事刘全,就问送她出府的小山子。
小山子说道:“刘管事出门有几日了,去省城查账去了。”
就在赵兴乘坐车马刚刚离去,从街的另一个方向,几匹马护送着两辆马车,匆匆而来,为首的正是刘全与李菜花的弟弟狗蛋。
小山子撒丫子向上房禀报,一屋子垂泪的人听说管家与舅爷来了,都止住了悲声。
平日端庄少话的何嫂都激动得高声道:“来了!来了!终于等来了!”
李菜花带着人出去迎接,狗蛋先一步进来,嚷嚷道:“二姐,姐夫怎样了?”
“闺女,我与妍儿看你来了。”李大婶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珍姐儿,刘妍儿紧随其后。
“娘,你们怎么来了?”李菜花吃惊之余,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如今的处境,实在不想太多人知道。当初让罗二郎带着书信去省城求医术高明的刘大夫,一直等不到消息,才又派了刘全去省城。
“夫人,刘大夫请到了。”走在后面的刘全陪着杏林圣手刘清林,也进了屋子。
李菜花惊喜之下,对着刘清林俯身叩拜,惊得对方连忙闪身躲开,“夫人,休要行此大礼?若能医治,清林定当尽力。”
“宫里已下了圣旨,封我为贞静夫人。若是夫君不能醒来,我就要殉葬了。”李菜花含眼说了方才赵兴来过之事。
刘清林一听,拱手问道:“赵学士人在何处,可否现在诊脉?”
“越快越好!”李菜花把他请入内室,让丫头挂起床帷,露出灰白的一张脸。
刘清林伸手先试了试云祥的鼻息,又把手指搭到病人的手腕上开始诊脉,眉眼几乎蹙到一处,连连叹息道:“这人只是吊着一口气,久久不肯离去。”
“可否让他醒来?”李菜花始终抱着一线希望。
刘清林收回手,从背过来的药箱中取出针盒,先挑出一根粗针,直刺云祥的鼻下人中,见病人毫无反应,又让人褪去病人的布袜子,刺向脚底的穴位。
李大婶带着女眷先退了出去,陪着李菜花在外间等候。
刘清林在房里施针近一炷香的工夫,才拭着鬓角的细汗走出来。瞧着众人眼巴巴地等着他的消息,只好说道:“拖得时间太久了。不过,方才我在他身上施针,发现他的嘴唇动了动,给他强灌了一盅药,他居然咽下去了。”
“依大夫看,他会醒吗?”
李菜花守护一个多月,知道云祥有的时候会咽水,每日除了喂药汤,也会喂些米汤与羊奶。对刘大夫的这个发现,并不感到奇怪。但她对刘大夫的用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因为吴太医的药方一直不见起色,她早就打算更换了。
“我的方子,一日三次,先试三日瞧瞧吧。”刘清林把药方交给李菜花,并表示要亲自熬药。
李菜花把春杏派到他身边打下手。何嫂派人收拾出三间客房,周嫂去厨房安排膳食和沐浴用的热水。
晚膳后,李大婶与狗蛋、刘妍儿留在上房陪着李菜花说话。春杏陪着刘清林去厨房熬药,等药汤送过来给云祥喂下去,众人才各自回房。
刘清林日日过来诊脉、熬药喂药,李菜花私下里觉得他比自己还辛苦。为了表示感谢,不仅把春杏派过去服侍,还特意问了喜好,让厨房做些对方爱吃的菜肴,又让周嫂根据他的身量,去成衣店买些好衣裳。还让管事刘全时不时地过去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尽可能地在衣食起居上照顾得细致周到些。
也许是太着急了,李菜花几乎是时时盯着,连房里的人也陪着她一起紧张。
刘清林用药的前三日,众人没瞧出什么变化来,接下去又过了三日,李菜花发现云祥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欣喜之余,越发心急起来。
“夫人莫急,再过些时日,赵大人的身体会渐渐好起来。”刘清林对自己的用药也越来越有信心。
日子像流水似地转眼又过了几日,就在李菜花都快要忘了自己的承诺时,刘兴带着人过来了。
一进上房,就恭恭敬敬地对她说道:“寿衣已经做好,王爷命奴才今日送过来,三日后会派人过来接大爷与贞静夫人回王府入殓……”
说罢,冲身后挥了挥手,两个婆子把手中端着的托盘放到桌上,又退了下去。
狗蛋第一个看不过眼儿,一拳砸在桌案上,沉声怒喝道:“我姐夫还活着,你们怎能这般逼迫?我要去顺天府告你们郡王府伤人在先,害命在后!”
赵兴并不辩解,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李菜花。
“大管事先请回吧,三日后再来。”李菜花也不打算多说,直接让刘全送客。
出府的路上,赵兴向刘全打探府里的情形,刘全事先得了叮嘱,也未透露半点儿口风,只说是李菜花的娘家人到了。
赵兴却有心提醒:“宫里下旨给了***奶贞静夫人的封号,也就是同意了***奶殉夫的请求。若是中途变卦,不只是郡王府,只怕宫里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