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来府里传话的是大管事赵兴,正在偏堂急得团团转,李菜花这才感到事情不妙,穿好外裳,让何嫂替她简单理了一下零乱的发髻,疾步出了内室。
赵兴见她来了,急忙催促道:“***奶赶紧随老奴去一趟郡王府吧,别让王爷与王妃等急了。”
坐上了马车,赵兴才说出事情的经过。
“王爷请大爷过府,也是因为听说他升职的事。后来王妃准备了午膳,大爷陪着王爷同去花厅的路上,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小石头打中太阳穴,大爷当场就晕了过去。”
李菜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片黑夜里闪着无数颗小星星,还好是坐在马车里。
赵兴坐在外面的车辕上,自然不知里面的情形,继续说道:“王爷一见也吓得不轻,反应过来便命人就近把大爷抬到园中的一处偏房,一边命人去请大夫,一边命人去小树林中查找落石块的缘故。”
“大夫看过怎么说?”李菜花强作镇定地沉声问道。
“先请的常来府里看病的张大夫,诊过脉后也不敢确诊。后来王爷亲自入宫,请来了吴太医,说大爷的情形很难预料,也许不久就会醒来,也许一直沉睡下去。”
赵兴禀报完了,李菜花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
直到马车停在王府的二门口,李菜花下了马车,赵兴偷眼打量,才发现她的嘴唇没了往日的血色,小脸煞白,紧锁双眉,攒着罗帕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担心途中再出什么意外,赵兴一路陪着直接去了云祥此时下榻的地方。房里由严妈妈带人守着,见到赵兴陪着李菜花进来,屈了屈膝传话道:“王爷与王妃说了,***奶来了看过大爷后,就请去上房议事。”
李菜花来到床前,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云祥左脸靠近眼角处的一块淤青。
一时握住他的手,还是温热的,附耳轻唤几声却没有任何反映,整个人像似睡着了。
“***奶,这里有奴婢先照应着,你还是去上房吧!”严妈妈再次催促道。
“何嫂、春杏留下,周嫂随我去上房给王爷王妃请安。”李菜花没有多作停留,也没有哭天抹泪,跟着等在门外的赵兴一起离了偏房。
严妈妈目送她的身影,吐了口吐沫,低声骂了一句:“还真是个硬心肠,连一滴眼泪疙瘩儿都没有!”
李菜花由周嫂扶着一路疾走,来到上房外,被廊下守候的丫头直接让了进去。
见到赵郡王与继妃小云氏后,她双膝跪倒,连连叩头,被小云氏出声制止时,额前已是一片乌青。
“你这是何意?”赵郡王虎目拢起,面沉似水,一时不解地问道。
“儿媳只有一个请求,让夫君搬回我们现在住的宅子。夫君曾经说过,我们住的地方能让他感到自在,或许对他的恢复有帮助,也免得再出事!”
“难道你怀疑有人故意为之?”李菜花话里有话,小云氏听得极为不爽。
“走在王府的小树林,被从天而降的小石头打中,若不是故意为之,岂能斜着打中太阳穴,而且是能让人昏迷的重击?且不问从天而降的石头是怎么来的,即便是落下伤了人,也是打中头顶、肩头,哪有斜着伤人太阳穴的道理?”
王爷双目一暗,沉默下来。
小云氏怔了怔,冷着脸说道:“你这是无端揣测!”
“至少夫君在王府被石头击中,昏迷不醒是事实。若是王妃一定要查清楚,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官府来办案,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事有蹊跷!”李菜花双眼冒火,气鼓鼓地反驳道。
“你这是说我们愚钝?还是认为就是郡王府所为?”小云氏面带薄怒,直接逼问道。
“我与夫君本想着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做事。夫君刚刚升迁却遭此横祸,还是在郡王府上,明明事有蹊还遮遮掩掩,怎不让人怀疑?”李菜花也豁出去了,当面顶撞道。
“王爷,老大媳妇一向出言狂妄,对长辈不敬,若不惩戒,妾身如何管家?”小云氏气得直哆嗦。
“王爷,恳请您让我带夫君回去,就算访遍名医,我也要医好夫君的病!”李菜花不再理会小云氏,而是对着赵郡王连连叩头,额上已渗了血痕。
“祥儿这个时候离开郡王府,更会助长外人无端的揣测。你们还是暂住东跨院吧,那里面有小厨房,如果觉得大厨房的饭菜不合口味,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做饭吃。吴太医会定期过来给祥儿诊脉,他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都是数得着的。至于王妃那里,你可以不必理会。”赵郡王说罢,站起身来。
“王爷,您为何这般说?”小云氏听得吃惊地问道。
“好好管管你生的那个孽障,别在树林里打鸟的时候乱伤人,而且伤的还是皇后娘娘与三皇子看中的人!用不了多久,宫里的申斥就到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赵郡王用力甩了甩袍袖,铁青着脸出了上房。
“原来是二爷,怪不得王妃一力袒护!”李菜花听了赵郡王的话,忽地站起身来,转身也出了上房。
小云氏气急败坏地向廊下唤道:“谁在外面,立即把二爷给我找来!”
李菜花让周嫂去二门外把罗大郎与刘全叫过来,她独自回了园子里的偏房,看到何嫂与春杏守在房里,严妈妈已不见了踪影。
“夫人,事情如何了?”何嫂与春杏见她回来,一起关心地问道。
“咱们要在东跨院暂住几日。”
李菜花并没有多说,而是打量着房里的陈设,很快锁定了一张躺椅。等周嫂带着刘全和罗大郎进来后,吩咐道:“把大爷搬到躺椅上,咱们抬着去东跨院。”
路上,周嫂已说了上房的事,刘全与罗大郎也没多吃惊,众人用躺椅合力把人抬到了东跨院,又开始收拾房间,晾晒被褥,傍晚才把云祥安置好。
周嫂与刘全一起坐罗大郎赶的马车回去搬东西,何嫂与春杏留下来陪着李菜花。由于只是暂住,不想让孩子们一起搬过来,只搬了些衣食方面的日常之物,同时又带来了一个粗使婆子与一个粗使丫头,秋娘也跟了过来。
李菜花把何嫂与刘全打发回去主事,自己带着人去厨房做了一顿便饭。
晚上,大厨房送来汤药的同时,连药单子与药材也一并送过来了,还送来一些平日厨房必备的柴米油盐,说是得了大总管赵兴的吩咐。
小云氏没露面,赵冲也没过来道歉。
李菜花只想着让云祥尽快醒来,发现药汤喂不进去,只好自己先喝一点儿,再把药转到云祥嘴里。即便是这样,还是会流出来,因为对方很少吞咽。
云祥长时间身子不动,会影响血脉流通,李菜花每一个时辰就让秋娘帮着翻动身子,还与几个人定了一个轮流值夜的安排。
接连三日,云祥还是老样子,吴太医又过来瞧了一回,摇摇头说道:“过几日我再来诊脉,如果还是不见起色,再改个方子试一试。”
吴太医回到宫里复命后,皇后娘娘的申饬就下来了。
“直郡王继妃小云氏教子无方,打伤命官,致人昏迷,即日起降为二品夫人,罚银八千两,交与翰林院侍读学士之发妻赵恭人……”
银子是严妈妈送过来的,小云氏依然没露面。
李菜花瞧着四箱雪花银,一时百感交集,几千两银子,加上降了一级的诰封,意味着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至于云祥何时醒来,已不重要了。
刘全每日都会过来禀报府里与铺子里的情况,李菜花守在东跨院,陪着云祥喝药,给他翻身、按摩,向他倾诉衷肠,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日。
吴太医再次过来探望病人,瞧见云祥依然紧闭双眼,不言不语,毫无生气。改了一下原来的方子,临走前对李菜花交代道:“若是还是如此,我怕赵学士坚持不了一个月。”
“大夫为何会这样说?”李菜花心下一沉,心有不甘地追问。
“一个正常人不吃不喝,也坚持不了一个月,何况是赵学士这样的人?恕小老儿直言,夫人该替赵学士准备准备了。”吴太医叹息着告辞离去。
李菜花躲在房里暗自垂泪,周嫂劝了好一会儿。秋娘直接提出要去庙里求求观音菩萨,一时不说话的春杏眼里闪着泪花说道:“夫人再写一封家书,派人送到省城去,请舅爷与亲戚们一起想想法子,说不定能找到一条出路来。”
当晚,罗大郎带着第二封家书骑快马出了京城。李菜花掐着指头算日子,吴太医由原来的每三日过府探望,逐渐改成了每隔五日过来一次。
一个月过去了,云祥还是没有变化,吴太医过来探望时,已经不诊脉了。
云祥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李菜花觉得他一定也在坚持。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十天,严妈妈过来传话:“王妃的意思是该给大爷准备后事了。***奶也好生准备准备吧。”
“人还有气,你们就等不得这几日了吗?”李菜花直接呛人,气走了严妈妈。
事隔五日,赵郡王带着小云氏一起过来探望,面带戚然之色,心情沉重地说道:“孩子,你安心去吧!你的妻儿,府里会替你照顾好的。”
“王爷,能否满足夫君最后一个愿望?”说话间,李菜花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