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桓一个手刀便要向萧夜白劈去，萧夜白轻轻闪开。
“何大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这会杀了我，或者对我用了重刑，你的罪就更说不清了，你现在猜一猜，梁王会不会帮我说话？”
“你的罪也跑不了，你府上的女使要杀钱江灭口，她被银甲军砍伤也是事实，只要抓住她，验了她的伤，在皇帝面前，我就能辩上一辩。”
收回手刀，何桓冷静了下来。
他察觉到萧夜白故意要激怒自己，让他无措，他今日的话说的确实有些多，而且过于失态。
想到这，何桓理了理心神，抹去面上的泪水。
“那若雨落姑姑身上没有伤，是否就证明我们的人，根本就没有想杀钱江，一切都是你的栽赃陷害。”萧夜白的话，让何桓刚刚理好的心神又起了波澜。
空气越来越阴森，何桓竟第一次觉得枢密院的暗狱有些可怕，他刚想说些什么，或者把萧夜白毒打一顿，平一平他身上的怒气。
可何桓没有等到机会，暗狱中闯进一队羽林卫，将他和萧夜白重新带回后殿。
殿内跪了一人，侍女打扮，只是穿着暗枣红的褙子，没有太多花纹和装饰，看起来要比寻常侍女的衣着利落一些。她的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编篮子，篮子里隐隐飘来羊肉的清香。
何桓和萧夜白双双撩袍下跪。
楚帝此时面如寒铁，看了看萧夜白，见他身上并无伤痕，想来何桓还未曾用刑以致屈打成招，便森森地说，“何卿，你看这跪着的女使，是否是要杀钱江灭口的那位？”
侧了侧头，何桓望向那女使的方向，只见女子面色坦然，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
他涌上不好的预感，只得朝着楚帝又叩了个头，“陛下，因当时夜色昏暗，那女使又蒙着面，臣并不能确定。”
楚帝觉得何桓有些不一样了，他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头发比之前花白了些，整个人看上去既愤恨与沧桑。
不过才几个时辰而已，怎么老了那么多？
楚帝诧异，而后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累了，以至于看花了眼，便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可曾经盛气凛凛的枢密院使，依旧那般沧桑。
萧夜白听何桓说完，直了直身子，“圣上明鉴，我府上武功厉害的女使，就只有雨落姑姑一人，在云城时，她还知羽林卫切磋过武功，当时去云城的羽林卫均可作证。”
楚帝又看了一眼何桓，冷冷地“哼”了一声，“若此人是你说的女使，朕已找人验过，她身上并无伤痕，那就是说……要杀钱江灭口的，其实另有其人？”
就算再蠢，何桓也知道自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他面色紧绷，心中狂怒难耐。
已经好久没有这般无措过了，何桓觉得自己着实小瞧了萧禾的儿子。
在楚帝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心思最为了解，知道楚帝一旦有了疑心，只会比自己更加狠绝，脑海无数骇浪经过，何桓试图在骇浪中找一个生机。
萧夜白却看向梁王，“梁王殿下，是否将何大人的身世告知圣上。”
顾即赟点了点头，“已禀给父王。”
萧夜白和顾即赟的对话，如射在何桓胸口的利箭。
耳畔似有轰天震地的声音响起，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成为轰鸣中的碎片。何桓强忍着慌乱的神志，刚要出言申辩，一个內侍来报，说张院判已在殿外候着。
楚帝面色清冷，“传。”
“传张仁觐见。”随着內侍尖利的嗓音，张仁走了进来，看见殿内的气氛有些奇怪，愣了一愣，但也迅速恢复平静，撩袍下拜。
宣德公公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走到张仁面前，“张院判，你看看这盒子里的药可有什么不妥。”
看见张仁手中拿着的盒子，何桓涌起莫名的恐惧，这是长卿道长为楚帝炼的养生丸剂。上次送来的，共有二十四颗，为了让这丸剂显得珍贵，他偷偷留了一半放在官署内，想着过些时日再给楚帝，可如今……
药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有人在里面加了东西……
脸色越来越白，已接近死灰的颜色，何桓低下头，看着殿内的砖石，浑身无力。
“陛下，这药和臣此前验的一样，并无问题。”张仁验完了药，缓缓说道。
何桓稍稍松了口气，想来对方还未曾将那些脏东西加进去。
“张院判，您这么验可不行，我曾跟梅神医学了一招，现在下药的人十分狡猾。”萧夜白说完，便伸手拿过那盒丸剂，一颗一颗捏碎了，搅了搅，递给张仁，“张院判再验验看。”
张仁接过盒子，有些不解，抬头看了一眼楚帝，见他并未言语，便只得又拿出银针验了一遍，这次的结果让他有些失措，身体开始微微战栗。
“有何不妥？”楚帝幽幽问道。
“陛下，这丸剂被人下了寒食散。”张仁叩首，将头狠狠磕在地上。
“寒食散……那刚才你为何验不出？”楚帝疑惑。
“这寒食散又名五石散，乃五种矿石所炼而成，每一种矿石都是可以入药的，下药之人十分狡猾，每颗丸剂中只放了一种，单验便是无恙，萧二公子将它们全部捏碎，五种矿石合在一起，寒食散的药性就显了出来。”
张仁脑袋上的汗刷刷地往下掉，将地板都弄湿了一块。皇上吃的东西，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这罪往大了说，杀头都不冤。
何桓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帝望向萧夜白，“你如何得知这丸剂里被人下了药。”
顾即赟上前几步，躬身行礼，“父王，此事乃儿臣告诉他的。”
“你……”楚帝眼中疑惑更甚。
“当时上京有位沽名钓誉之人，名曰柳敬月，与王显禄勾结在一起，倒卖寒食散。”
“朕记得这件事。”
“枢密院副使孟良大人无意中发觉，何大人与那柳敬月私下竟有往来，起了疑心。他想直接告知父王，却又无任何证据，若只凭猜测，很容易落得陷害上司的罪责。儿臣见孟大人愁容满面，便问了一句，何大人将心中怀疑告知儿臣，儿臣建议，让他趁何大人不注意时，在官署里看看，若有什么发现，再来相商。孟大人找到了这盒丸剂，偷出一颗拿给儿臣，儿臣找人验了，并未发现有何不妥，想着萧二公子为人机敏，且又受过梅神医点拨，便将那颗药丸的成分写下来拿给他看。果然，他发现了此药中有朱砂。而后，我们又知晓了何大人的身世，儿臣十分惶恐，为了父王的安全，便求孟大人和萧二公子演个戏，试一试何大人，没想到……却试出了枢密院的钱江亦有不轨之心，而何大人竟……竟……杀了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