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公孙爱卿还有本奏?”这下连昭文帝都有些惊讶了,看来今天这一出是他们两个事先商量好的了,不过,他也乐见其成罢了。
“回陛下,臣要弹劾骠骑将军苏烈纵子行凶,草菅人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孙则这短短二十字比陆正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更加令人震惊跟诧异,本来就极其安静的大殿比刚才更加静谧了,只听得见苏烈粗重的喘息声。
“去年冬日,苏荣轩在街上偶遇一姿容貌美的年轻女子,不顾对方已为人妇,强行将人掳掠回府。这女子乃是性情刚烈之人,因不堪受辱,半夜吊死在了骠骑将军府大门口。受害女子的丈夫张远山得到音讯后找到骠骑将军府,却被活活打死了。张远山七旬的老母亲先后死了儿媳妇和儿子,绝望崩溃之下一头撞死在了将军府的石狮子上。那女子的娘家一怒之下将此事告到了京兆府尹那里,京兆府尹却说是那女子自己品德不端,主动勾引苏荣轩,最后更以诽谤为名将人打了一顿赶走了。”
公孙则话音刚落,苏烈就立刻大声反驳道:“公孙则,你血口喷人!”
苏烈自然知道自公孙则并没有冤枉苏荣轩,但此事不比当街斗殴这等事可以重拿轻放,事关人命,还是人命,一旦承认了,苏荣轩轻则被发配,重则被斩首,苏烈自然要死死咬住不承认。
京兆府尹姚斌却听得脸色煞白,心中早已惊涛骇浪一般。
“苏将军勿急,且等在下说完再反驳也不迟。”公孙则丝毫没有被苏烈的气势所吓到,语气依然不急不缓,声音也依旧沉稳有力。
昭文帝见苏烈还欲再分辩,似笑非笑道:“苏将军,公孙爱卿言之有理,你再这么急于辩驳,只会让人觉得是欲盖弥彰。”
苏烈闻言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敢再多言。
“此事过后,那受害女子的娘家人不知怎地离开了京城,无人知晓其去处。但此事发生的时间并不算久远,当时闹的动静也不小,臣已查明一些知晓实情之人并将名单列举了下来,随时可传证人。”
公孙则最后一句话说完后,京兆府尹姚斌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苏烈那向来挺得无比直挺的脊背也微微弯曲了下去。
“来人,传朕旨意,将苏荣轩收押进大理寺,择日三司会审。”昭文帝说完后就起身离开了龙椅,在林全的“退朝”声中离开了大殿。
昭文帝走后,平日里无论是与苏烈交好还是他一手提拔的下属们,竟无一人上前劝慰一二。先前他们急于向苏烈表忠心,已经惹得皇帝心中不快,可以说是自顾不暇,此刻万万不敢再与骠骑将军府有任何牵扯。
苏烈此时却根本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他只当皇上心中已经对他存了芥蒂,要借此机会好好惩治他一番。不过他心里很清楚,昭文帝并不会对他做出太严厉的惩罚,毕竟大旻朝已经没有战神武国公了,现如今真正能带兵打仗的,只有他和忠勇侯府的秦忠与秦昭了,他还有用处,所以昭文帝并不会真的对他如何。但轩儿就不一样了……不说别的,就说轩儿现如今的伤势,如果真进了大理寺阴暗潮湿的牢房,根本不用等到三司会审,没几天就会出人命。轩儿可是他们苏府唯一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苏烈就算再权势滔天又如何呢?苏烈只觉得自己的心如火烧火燎一般,又是着急又是害怕。
今日这事从最开始苏烈状告武国公世子姜沐阳打伤苏荣轩,再到最后苏荣轩被判收押大理寺,转变之快简直出人意料。估计唯一真正感到高兴的就只有秦忠跟楚斯了,秦忠是姜萌的亲外公,疼爱之心自然不用说。楚斯则也是真心喜欢姜萌这个小辈的,更何况楚怀瑾跟姜萌还是结拜兄弟,他自然不会坐视姜萌出事,所以才跟楚怀瑾一起谋划了今天这出戏。
且说苏烈这边刚刚回到骠骑将军府,就被段氏给拦住了。
“老爷,陛下怎么说?有没有重重惩罚姜沐阳?轩儿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们一定要替他讨回公道!”段氏后面那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如果姜沐阳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会让人十倍地打回去,替她的儿子报那一脚之仇。
都说慈母多败儿,苏荣轩之所以会养成如今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性格,除了他有个骠骑大将军的爹外,跟段氏的教养和言传身教也有极大的关系。段氏这人,心狠手辣且极为护短,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极尽宠溺,对苏烈的小妾和其他的庶女又极为苛刻,苏荣轩和苏静殊在段氏的纵容和耳濡目染下日益长成了自私自利且心思歹毒之人,两人背后不知做下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还讨回公道?都是你平日惯着那个孽障,纵得他无法无天!现在好了,姜沐阳好好的没事,轩儿却要被关进大理寺了!”苏烈此刻认定苏荣轩的性子是被段氏给教歪的,全然忘了‘子不教父之过’这句话,对段氏说话的语气十分恶劣。
段氏闻言一脸震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扯着苏烈的袖子问道:“什么叫姜沐阳没事,轩儿却要被关进大理寺了?老爷你说清楚!”
苏烈急着召集幕僚为接下来的事情出谋划策,还有大理寺牢狱那边,也要派人去好好打点,所以不欲与段氏多言,只丢下一句“去年冬日那事皇上已经知道了”,然后用力甩了甩袖子将段氏甩开,径自往书房去了。
段氏见状,终于反应过来苏烈刚才所说的是事实了,一边追着苏烈一边嚎啕大哭道:“苏烈,你不是威风凛凛的骠骑大将军吗?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轩儿现在伤势如此之重,如何能去大理寺牢狱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我可怜的轩儿啊,呜……”
苏府后院梨花坞,苏静娴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仔细地裁剪着雕花窗棂前的楠木独座上的兰花,嘴角一直带着微笑。
她身边的大丫鬟鸾雪见状,轻声笑着问道:“小姐今日心情好像挺不错?”
“嗯,是不错。”苏静娴手上动作不停,嘴中温声答道。
她刚刚得知了苏荣轩的事情,心情自然好得很。正房风光了这么多年,惯会在苏府其他的姨娘和庶女门面前作威作福,这回终于狠狠栽了回跟斗,估计段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精力再找她和姨娘的麻烦,更加不会紧盯着她的亲事不放了。想到这里,苏静娴放下手中的剪刀,轻轻抚了抚贴着脖子佩戴的梅花吊坠,嘴边的笑意真实了几分。
那日在忠勇侯府竹林“偶遇”,因她“无意”掉落的手绢,宇文皓很快就打听清楚她的身份,并让人将这枚梅花形状的紫晶吊坠偷偷放在她窗户上,一并送来的还有一首藏头诗,出于谨慎考虑,她偷偷将藏头诗背下来后亲手将那张纸烧掉了,只将这枚吊坠贴身佩戴着。
因忠勇侯没将此事告诉秦氏和姜萌,所以姜萌本人浑然不知自己牵扯出了多大的一桩事,只觉得苏荣轩这次被抖出旧案是罪有应得,报应到了。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骠骑将军府这回要倒台的时候,三司会审的结果又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