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那窗子通前院,围上去!”
听到梅香榭的话,小海带领一众伙计绕到前院,追赶逃跑的梅泊。梅香榭扒着窗子,打算也和梅泊一样翻出去手臂却被人给拉住了。梅香榭回头去看,原来是梅香君。
“香君你松手!我不会因为他是你爹就放过他!你也别怪我心狠。”
梅香君就知道梅香榭会这样说,当然梅香榭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
梅香榭转过头,扒着窗棂即将发力直接跳出去,忽然听到‘扑腾’一声,梅香榭再次转过头,只见梅香君跪在了她的面前。
月光从窗口投射进来,照在梅香榭的身上也一股脑洒在梅香君的身上。那青石地上似乎被什么打湿了,那水滴顺着梅香君的脸颊、鼻尖滴落,他的手背青筋凸起,手掌攥成拳头拼了命的按在自己的大腿上。
“是我的错,是我没用。如果我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我直接去看的话……应该还能阻止。都怪我!都怪我!”梅香榭看着梅香君的样子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她的手紧了紧依然很平静的不发一言,只等梅香君自己说出所有的事情。梅香君抬头看着梅香榭,借着月光梅香榭看清了满脸泪痕的他,梅香君却看不清梅香榭。
“是他杀了梅芽,真的是他亲手杀了梅芽……天辰子的事情也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梅香君伏在地上,右拳不停地砸在地砖上,那地砖上很快便出现了一块块血印子。梅香榭并没有从桌子上下来,她就那样坐在桌子上也不再去看地上跪着的梅香君。
梅香榭的确在怀疑梅泊,但也仅限于天辰子那件事,对于梅芽被害那件事她是同梅香君一样,都是在拒绝去想。梅香榭、梅芽、梅香君三人一同长大,一同在梅泊眼前长大。梅泊虽然永远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但他对他们三个孩子真的很不错。梅泊不是个和蔼的长辈,在他们三人心中也是亲人般的存在,尤其是梅香君……梅泊可是他的父亲啊。梅香榭回想起小时候梅芽发烧时躺在梅泊怀里的画面,好像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那些场景从未真正出现过。
梅香榭在这样一个夜晚理清了很多事,尽管她宁愿自己是个傻子也想换回已经发生的事,可是怎么可能呢。梅泊今晚潜入梅香榭房间是为了梅家祖传宝物,放天辰子大概是想污蔑梅家,害死梅芽一定是因为梅芽发现了什么威胁到了梅泊。梅泊在梅家这么多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二心,除了这些事他还做了什么。蛰伏这么多年梅泊的目的大概不会只是梅家祖传宝物。其实梅家有祖传宝物这事儿只有梅正堂以及他的三个儿子,再有就是梅香榭知道了。梅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
“香君……你进来这房间的时候梅泊是不是还在找别的东西?”
梅香君依然伏在地上,听到梅香榭说话才微微抬起身子。当时梅泊手中已经有了匣子,却还是举着蜡烛四处查看,显然是还在找东西。
“我进门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有那匣子了,但他好像确实还在找什么。”
梅香榭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要问梅家什么最值钱,梅香榭这条命可能都排不上号。梅家祖传宝物是一件,另一件便是梅氏行医多年老祖宗传下来的药方了。
梅家祖先年轻时游历四方,每到一处都会停下来小住一月,在这一月里救治病患无数,专看别人看不了的疑难杂症,名号在各界流传,谁都知道有一位姓梅的大夫医术高明包治百病。那时当朝皇帝的母亲也就是老太后患病,御医们皆束手无策。没有办法,皇帝听到妃子说民间有一位梅大夫医术了得,说不定可以救皇太后。
皇帝听闻此事后下令让人务必找到这位梅大夫,让他给皇太后看病。于是,梅大夫被请进了宫。梅家祖先进宫后利用祖传药方治好了皇太后的病,皇帝大喜,欲留梅家祖先在宫中任职,另赐黄金万两,房屋田地。
梅家祖先婉言谢绝,他对皇帝说:“世上还有很多人需要草民这样的大夫,草民不敢称自己是世间上最好的大夫,但草民想要做最用心的,那样才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功名利禄不过是身外物,没有谁能带走,梅家医术存在的意义就是治病救人,倘若我不在四处行医便是违背了我学医的本意。”
皇帝听完这一番话万分敬佩在利益面前不为所动的梅家祖先,他答应了梅家祖先想要离开的请求,并命人用荆和宝玉打造了脉枕一方。相传打造脉枕的荆和宝玉来自一处仙岛,价值不菲。从此荆和脉枕便成为梅氏传家宝,梅氏族人将宝物代代相传至今。梅家宝物荆和脉枕在当年就已是价值不菲,现在的价值更是无法估量。
梅泊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荆和脉枕的事情的?在梅香榭的记忆里梅正堂从未说过梅家有传家宝物,更是没有拿出来过。梅泊得到了假的匣子以为里面装的是荆和脉枕,既然已经得到宝物那为什么不马上离开还要继续找?这个答案不言而喻,梅泊再找梅家祖传药方。
梅正堂离世,在梅家只有一个人可能有梅家祖传药方那就是梅香榭。见梅泊刚刚翻窗离开时身手矫健,想必梅泊这些年并没有因为年纪越来越大而放弃锻炼,说不准梅泊还会几招。看来小海他们是不会抓到梅泊了,梅香榭懊悔自己考虑的不够周全,她应该叫上罗栩才对。之前想着罗栩那边事情也够多,不想麻烦他,现在看来不麻烦他还真是不行。如梅香榭料想的一样,小海他们没有追到梅泊,据小海描述梅泊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就爬到了墙上,等他们从门绕过去人早就不见了。
“当初小姐就不该仁慈,就该把梅泊交出去任郑士卿他们处置。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呸!”
“就是!整天人五人六的吆喝我们,感情他真就是那个最大的恶人。我们是没有他厉害,但我们忠心,我们知道我们是梅家人!梅家怎么出了梅泊这么个祸害。”
翌日下午,梅家中院长廊里。几个小伙计围在一起指责梅泊的不是。梅香君迎面走来,他自然是听到了小伙计们的对话。几个小伙计看到梅香君,纷纷转身不想解释更不想理梅香君这个‘罪人’的儿子。
梅香君自知自己没道理去说那几个小伙计,人家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脸面跟人家争辩。
梅香君将手里的布包搭上肩头,紧了紧提着装满纸钱的篮子,打开后院的那扇后门。他看着那条小巷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日头越来越高,即便是在这树木茂盛的林间梅香君也仍然觉得那太阳分外刺眼。他来到梅芽坟前,从怀中取出那只浅紫色的耳环轻轻放在梅芽的墓碑上。他跪在地上取出篮子里装着的纸钱,一张张点燃。他真的是一张一张点燃的,没有等火烧的旺了一股脑扔进去。期间梅香君一句话也没有对梅芽说,他默默地烧着纸钱,最后纸钱都烧光了,他便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梅香君望着梅芽的墓碑,他应该说点什么的,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道歉有什么用吗?道歉就能换回一条性命吗?到底他还是对她说了一句话。
“梅芽,我走了。”
背上布包迎着那让他睁不开眼的光,梅香君离开了梅家,住进了山中破庙。他想等仓元疫病过去仓元出入自如时在离开。他没有颜面留在梅家更不可能替梅芽报仇杀掉自己的父亲。独自一人住在山里是梅香君最好的选择,他们两父子歉梅家的,歉梅家所有人的。
夜里,梅香榭听着小海说,梅香君离开梅家了。小海怀疑梅香君是去找他的父亲梅泊了,也有可能这父子俩是给梅香榭演了一场能够脱身的戏。梅香榭不想探究这其中深意,她选择相信梅香君的离开只是无法面对,而不是因为他也和梅泊一样背叛了梅家。梅香榭让小海带人把梅香君和梅泊的房间上了锁,安排下人定期去打扫,房间内摆设一律不许动,就维持和他们离开那天一样就好。
一天后,梅延怀回到了仓元,他也带回了仓元的希望。一车车载满金宁草、艾草的马车停在梅氏药材局门前,梅延怀无偿捐赠金宁草给梅氏药材局,只盼望仓元疫病能尽早过去,百姓可以不用再担惊受怕。在梅香榭亲自监督下,一包包救命的草药送到了仓元各家各户的手上。轻症病人十日后病情好转,重症病人一月后转为轻症病人。
仓元的天终于见亮了,人们终于可以走上大街互相开玩笑般的问一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