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清宇到来之后,很快就开了宴。十一只与她同坐了片刻,便起身去了九王爷和十二王爷那一席,与他们一同喝酒划拳,留下灵曦一个人坐在第三席。
着实百无聊赖,她便拿了玉箸,蘸了酒在桌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与九王爷和十二王爷畅聊微笑的十一。
“十一哥。”十二终于忍不住撞了撞十一的肩膀,眼神飞向灵曦,低声道,“她看了你好多次了,你就将她一个人扔在那边,不太好吧?”
十一淡淡瞥了他一眼:“喝你自己的酒,废什么话。”
十二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安静了片刻,忽又忍不住道:“十一哥,其实我看来看去,觉得她还是不错的,而且看样子待你很有心。”他终究是不敢明说起灵曦的身份,只怕勾起了十一关于独舞的心事,只能这样微微的试探试探。
十一眸中的厌烦之色一闪而过,十二鲜少见到他这种神情,一时间再也不敢开口说什么,闭了嘴喝自己的酒。
十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瞥了一眼对面的女子。
只见她一手撑着脸,另一手拿着筷子,不知在桌上画着什么,倒是专心致志的模样,末了,竟然轻笑了起来,抬眼看向了十一,却见他也在看这边,脸上的笑顿时更加灿烂。
十一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继续喝酒。
至晚宴结束,他才缓缓回到自己这一席,彼时多数人都已经退席,灵曦就站在那里等他。一旁的小厮见他已经是微醺的模样,忙的上前来将手中的披风给他系上。
十一淡淡低头瞟了一眼桌面,酒液已经干了,却隐隐约约可见上面酒渍勾勒出的人像,旁边似乎还写了字,依稀可辨其中是一个“容”字。他心头忍不住冷笑一声,拂袖往殿外走去。灵曦忙的跟上前去。
不料出了殿门,一早已经退席的护国公夫妇竟然还没有离去,见到十一和她出来,同时恭敬的行了礼:“见过十一爷,十一王妃。”
十一只淡淡瞥了二人一眼,灵曦心中却倏地一痛,上前握住了二老的手:“父亲母亲为何行此大礼?”
护国公双目虽然炯炯有神,然而却也见得些许颓唐,看向十一的时候,隐隐有些颤抖:“十一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十一神情仍旧是冷淡,灵曦唯恐父亲难堪,刚要开口,却见十一已经举步走向殿前一株桂树之下,而护国公见状,忙的随了上去。但见十一背对着他而立,而护国公低头躬身,十分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在说着什么。
灵曦鼻尖不觉一酸。父亲在她心目之中,向来都是伟岸的英雄之姿,几时以这样佝偻的姿态出现在人前过?她心中清楚的知道父亲必定是为了她,一时间,那些曾经暗暗下在心底的决心,竟然忍不住动摇了些许。
回毅亲王府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十一骑马走在前面。她忍不住捞起帘子看向前方那俊逸挺拔的身姿,却忽然又觉得他的身影亦满是寂寥与萧瑟,心中顿时一片凌乱。
很快到了王府,十一依旧走在前面,当先进了府,而灵曦则远远的落在后面,第一次觉得疲惫。
回到自己园中,翠竹见她神色不对,忙的将她拉到屋中坐了下来:“小姐,你怎么了?”
灵曦满脑子都是父亲佝偻的身影,声音也变得低哑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去招惹他?”
父亲母亲的态度,在一袭酒宴过后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想来就是见了她在酒席上频频投向他的身影,知道了她的心思,所以才为了她以那样低声下气的姿态与十一说话。虽然她心中知道是护国公府亏欠于他,可是,却真的不忍心父亲为了自己这般姿态。
翠竹听得似懂非懂:“小姐是说十一爷吗?他对小姐怎么了?”
他若是真的对她怎么样倒是好了,偏偏就这样远远的晾着,仿若世上根本没有她这个人。灵曦抿了唇,静静地想着。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翠竹忧心道,“你向来不是这样的,就算是上次十一爷那样子欺负你,你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别吓我啊!”
灵曦先是一怔,随后脑中却突然之间一片清明!对了,她向来不是这样的,她向来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做了什么便一定会做到最好,更何况如今父亲已经为她卑微成这般模样,她怎么还能轻言放弃?
想到这里,灰暗的心忽然又敞亮起来,灵曦欢喜的捧住了翠竹的脸,大笑起来:“好丫头,我就知道平常没白疼你!”
进入夏日,灵曦依旧很少见到十一,虽然她已经竭尽全力,可是对于十一每日大半时间都呆在宫中,她是无能为力的,总不能每日等到夜深只为见他一面。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她却找到了另一个法子见他。京中的天气总是更热一点,尤其到了晚上,愈发显得闷热难耐,于是灵曦特意找了许许多多的法子来做冷饮,跟着师傅学了又学,方才终于做出成品来。
她去找他的第一天晚上,给他带去了一盏冰酪。
他在书房的时候,向来不让人打扰,于是灵曦唯有请秦明去为自己通传。秦明倒是依言去了,却只得到十一的两个字——“不见”。
灵曦却也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冰盏交给秦明:“劳烦秦管家帮我送给十一爷,天气这样热,让他别熬坏了身子。”
书房内,十一的确全身都是汗意,领口的盘扣已经解开了两颗,虽然屋中也放了冰块降温,可是实在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秦明将那盏冰酪送进来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问了来历,便将那东西放到了一边,仍旧埋头处理公务。
这样的天气之下,冰盏很快就化了,秦明站在旁边看着,微微摇头,在心底叹了口气。
第二日,灵曦依旧前来,这回送来的是雪藕丝。那鲜脆的藕丝置身于雪白的刨冰之中,在这样的天气里,实在很是诱人。十一照例是不见,秦明将雪藕丝放到他书桌边,仍旧是眼睁睁看着那些冰化作水。
灵曦却依旧不气馁,日日送来花样百出的消暑佳品,终于有一日,秦明也看不下去,开口劝了:“十一爷,天气这样热,爷每天这样熬,只怕会熬坏了身子,就用一点吧。”
彼时,十一刚刚处理完手里的一堆事,闭目养神了片刻,听到秦明这样说,便睁开眼来,淡淡看了看手边的冰盏:“这是什么?”
秦明轻声笑了起来:“是杏仁豆腐。”
顿了顿,十一终于拿起银勺,送了一勺进口,只觉得又香又醇,甘甜爽口,冰凉的感觉直沁心脾。
秦明见他吃了一勺便沉默不语,忍不住道:“十一爷,味道不好吗?”
十一顿了顿,扔了勺子,又开始处理余下的事务。
当灵曦听说他终于吃了自己做的冰盏时,欢喜得只差抱着翠竹跳起来,索性碍着秦明在场,才未有什么失态之举,只是连声向他道谢,一回头便又拉着翠竹去钻研新的冰盏。
就这样,十一偶尔也会吃一两口她送去的东西,虽然时间很少,吃的也很少,然而已经足够灵曦日日欢天喜地了。
这一夜,她又来送冰盏的时候,书房前却不见了秦明的身影。灵曦微微错愕之后,便隐约想到了什么,心中微微一震,便自己上前,来到了书房门口,叩响了房门。
“进来。”十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灵曦却忍不住低头一笑,推门进去。
他就低着头坐在书桌前,微微拧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奏折,极其认真的神态,她进门来,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灵曦缓步上前,将冰盏放到了书桌旁边。
十一又拿起笔在那封折子上写了几句,方才捏了捏眉心,一转眼看到桌边的冰盏,随口道:“这是什么?”
“琥珀糕。”灵曦轻声道。
十一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却见她站在书桌旁,额头上还带着汗意,脸色也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别的什么。十一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打开了另一本折子,头也不抬的道:“出去。”
灵曦顿了顿,笑道:“十一爷,你尝尝这个琥珀糕,是用酸梅汤做的,很是消暑解渴。”
十一快速将手中的奏折翻过一页,开口仍是那句:“出去。”
灵曦又看了他一眼,方才笑道:“那好,我不打扰十一爷。十一爷尝过,若是喜欢,我以后就常做。”说完,她也不等他回答,便又翩然出了书房,还记得为他将门带上。
十一又拿起笔,顿了许久,却始终一个字都写不下去,终于烦躁得一把摔了笔。
园子里,灵曦撞见了又出现在那里的秦明,难得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多谢秦管家。”
“哪里。”秦明沉声道,“王妃这样一心为王爷,做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子着想。”
灵曦脸一热,垂了眼回到自己园中,却一整夜都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第二天晚上,她去十一书房的时候依旧没有见到秦明,便仍是自己将冰盏送进了十一书房。十一对她依旧冷淡,她也仍旧不在意,变着花样让他能吃自己做的东西,哪怕是一两口。
天气越来越热,十一的性子也越来越烦躁,每每见了她,脸色总是越来越差。灵曦也看得出来,在他的烦躁越来越明显之后,终于又请秦明代劳将冰盏送给他。
见不到他,虽是遗憾,然而也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吧?满月的夜晚,灵曦独自一个人趴在窗口,看着天上一轮圆月,有些伤感的想着。
没想到翌日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将连日以来的燥热都冲刷得一干二净,到了晚上,便异常凉爽。灵曦想起前几日托秦明送去的冰盏,十一一口都未曾动过,心下忍不住失望,而这个凉爽的夜晚,自然也再找不到借口为他做冰盏。
这一日她睡得很早,到第二日早上起来,却只觉得头疼。她身体底子向来很好,一向连头疼脑热都极少出现,这样一说头疼,倒是吓坏了翠竹,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下床,又让她躺下去休息。
这样迷迷糊糊睡到晚上,灵曦却突然就醒了过来,头探出帷幔就问翠竹:“翠竹,你觉得热吗?”
翠竹无奈的撑住额头:“小姐,难道我说不热就行了吗?”
灵曦轻声笑起来:“其实,也挺热的,是不是?”
于是起身来,又摸到小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又做起新的冰盏来。
端着托盘来到十一园中的时候,便正好看见秦明正在张望,见了她方才站定了,笑道:“奴才还以为王妃今天不来了。”
“怎么会?”灵曦笑了一声,将托盘递给他,“劳烦秦管家。”
秦明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灵曦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小厮唤他的声音,秦明看了看,忙的道:“王妃,奴才还有事忙,就请王妃亲自送进去给王爷吧。”说完,他便跟着那小厮匆匆离去了。
灵曦在园中站了许久,方才缓缓上前,叩响了书房的门。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灵曦推门而入的时候,一颗心还是不规律的跳了两下。
出乎意料,她刚刚跨入房门,便已经对上了他的视线,然而他亦只是极快的扫了她一眼,便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灵曦仍是轻轻将冰盏放下,笑道:“十一爷,秦管家有事走开了,所以才由我将冰盏送进来,今天是四果沙冰,十一爷尝尝吧?”
许久十一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灵曦顿了顿,终于决定出去的时候,却见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笔,偏头淡淡看了一眼。灵曦心头一紧,紧接着竟然听他开口道:“我记得之前有一个什么藕丝的?”
灵曦先是一怔,随后,竟是克制不住的心潮翻涌,几乎被灭顶的狂喜淹没,忙道:“十一爷说的是雪藕丝吗?我不知道你喜欢那个,明天我再做就是了。”
闻言,十一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转过了头,方才又道:“我不喜欢太甜的。”
“知道了。”灵曦心中顿时欢喜得无以复加,抱着托盘,轻轻的笑了起来。
第二日,灵曦特意一大早就带了翠竹出门,来到市场内,亲自挑选了最新鲜的莲藕,又怕到时候自己做不好,故而买了一大堆。
翠竹忍不住嘲她:“小姐,你是想把整个市场的莲藕都买下来吗?”
灵曦却只是笑:“难得他喜欢啊。”说完,还是忍不住反复想起昨夜他与自己说的那两句话,连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终于买到了需要的东西,灵曦这才带着翠竹回府。然而刚刚来到府门口,却突然见到十一从府中出来,灵曦一怔,不知道这个时辰他为什么会在府中,刚要上前请安,却只见他径直就翻身上了马。
“十一爷。”灵曦见他的模样,只觉得有什么不妥,正欲问他,十一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将马一拎,疾驰出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灵曦方才回过神来,忙的看向站在府门口的秦明:“秦管家,十一爷这么匆忙,是去哪里?”
秦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回王妃,十一爷只说要出一趟远门,至于去哪里,奴才也不清楚。”
灵曦一怔:“那……去多久?”
秦明顿了顿,道:“是怕十天半个月是少不了的。”
十天半个月!灵曦只觉得心头一凉,转身再要追寻他的身影,却哪里还看得见?
翠竹眼见她失望的模样,忙的上前:“小姐,没关系,等十一爷回来,你再做雪藕丝给他吃,他也必定是喜欢的。”
灵曦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又笑了起来:“也是,等他回来再做吧。”
然而还没等到十一回来,却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夏日的暑气一扫而光,初秋的天气,凉爽得出人意料。
灵曦的情绪自此便再也没有提起来过,每日都怏怏不乐,每日与翠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明明从前的人生没有这个人的时候,她也生活得好好的,可是如今突然缺了他,她却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这样恹恹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后。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翠竹推开房门,气喘吁吁的看向她:“小姐,十一爷回来了!”
“啊?”灵曦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腰身却砰的撞上了桌角,顿时疼得直跳脚,却还是顾不得许多,只道,“回府了吗?现在在府中吗?”
翠竹忙的过来扶住她:“小姐,你别急啊,十一爷现在不在府中,我也只是从管家那里听回来的,只不过十一爷一回来就进宫了,可能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闻言,灵曦才稍稍静下心来,然而多日未曾出现的笑容,还是又浮现在了嘴角。
到了下午,仍旧没有听说他回府的消息,灵曦却再也坐不住了,出门寻到了他的园子里。
秦明也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过来,便道:“王妃先进厅中坐坐吧,王爷应该就快回来了。”
灵曦应了一声,然而哪里坐得住,便在园子里胡乱走着,忽然想起自己上次看见他练剑的情形,一时间来了兴致,拣了一截树枝,一边回想着他上次的剑势,一边堪堪比划起来。
到底是只看过一次,无论怎么会想,还是比划不出那种感觉,过了片刻,她索性转了剑势,耍出了父亲教自己的那套流云剑法。
流云剑法,剑势如行云流水,女子耍起来,更是显得剑势优美,一时间,园中许多丫鬟小厮都聚集起来,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位王妃用树枝耍剑。
一套剑法下来,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好,紧接着一众丫鬟小厮都喝起好来。灵曦仍开手中的树枝,拍手一笑,却突然对上人群后那双淡漠的眼睛,心跳顿时漏掉一拍:“十一爷。”
一见到十一回来,满院子的人顿时都忙不迭的请安,随后便都悄然退下了。
灵曦只觉得却半个月未曾见他,他好像又清瘦了,忍不住上前道:“十一爷这一趟是去了哪里?想来很是辛苦吧?”
十一只略略看了她一眼,便开口道:“秦明,送王妃回去。”随后,他便径自入了自己的房间。
灵曦顿时僵在那里,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
半个月前,他对她说话的那个晚上,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迈进了一大步。他的态度终于有所转变,虽然语气依旧淡漠,然而会说得出那两句话,可见已经并非如当初那样厌恶她。可是为何,他出门半个月,再回来,那目光竟仿佛比从前还要寒凉了几分呢?
秦明小心翼翼的上前来请她,灵曦忍不住道:“秦管家,你知不知道十一爷这半个月究竟去了哪里?”
秦明躬身道:“奴才听说十一爷是去了大楚一遭。王妃莫要多想,想来是十一爷一路风尘,没有休息好,所以性子也比较躁。”
灵曦听完他的话,却只是微微的摇头。
不是的。他对她态度的转变,绝对不是因为旅途劳累,那双眼睛中透出的冰凉是骗不了人的。
大楚,大楚究竟有什么呢?
这天夜里,灵曦终究还是未能成眠,只倚在床头,静静地想着心事。
子时刚刚过一点,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未几,房门被推开,翠竹探进一个头来:“小姐,秦管家找你。”
灵曦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披衣起身,来到了外间,果见秦明满脸焦虑的站在外厅中,一见了她,脸上的忧心忡忡更是明显:“王妃,十一爷他……”
灵曦心一沉:“他又碰那个东西了?”
“奴才劝不住,被十一爷赶了出来,唯有来请王妃。”
灵曦心中的怨气与火气在那一瞬间仿佛通通被激发了一般,咬咬牙,冲出房门就往逐月楼奔去。
上了楼,猛地推开房门,果然,扑面而来的就是那股她曾经闻到过的甜香味。
屋中,十一斜倚在床头,眼神颓唐,手中,甚至还握着那支烟枪。
“皇甫清容,你够了没有?”灵曦禁不住喊了出来,控制不住的对他直呼其名,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烟枪,重重摔在地上。
烟枪应声而碎,断裂成两半。
他眼中透着迷离,抬眼看着她,竟然笑了起来。
她知道他必定没有意识,甚至她是谁他都不知道。他陷入了阿芙蓉为他营造的幻境里,也许那幻境里有他的独舞,有他的快乐,可是那是有毒的幻境!
灵曦心中一疼,在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极其缓慢的抚上了他的脸,喃喃的低唤了一声:“清容。”
他听到这个称呼,恍惚之中,看见了早已不该在人世的独舞。
自小在宫中长大,父皇母妃依了排行唤他做老十一,兄长们亦是如此,外间人都会恭恭敬敬的唤他做十一爷。只有独舞,只有她这样唤他,唤他清容,却也只是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才终于,唤他清容。
“舞儿……”他看着她,覆上了她的手背,让她的手上的温暖,可以多在自己脸上停留片刻。
灵曦咬牙坐在那里,任他带着自己的手,抚过他俊朗的眉眼,再回到脸颊上时,却突然弯曲了手指,狠狠的拧住了他的脸。
他意识虽然迷离,然而毕竟还是醒觉的,一时间便只觉得微微有些痛,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舞儿,舞儿——”
灵曦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去。
“舞儿——”伴随着他的呼喊,随之传来的是“噗通”一声,灵曦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却仍旧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