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次产检，按时间进行，没什么问题。”她的回答似乎滴水不漏。
费南城薄唇紧抿，静默在两人之间无止尽地蔓延。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时，他说，“奶奶说，你是我命中的贵人，你是么？”
他的声音很淡漠，一如他脸上平常的表情，似乎无悲无喜，无伤无爱，无痛无痒。
楚千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感觉自己行走在钢丝上，稍不注意，就会跌个粉身碎骨，一切原于她肚子里的这块肉，不然，她也不会走得万分小心，指尖悄然攥紧，暗自叹了口气，脸颊上尽量挤出一丝淡笑，“老天应该知道吧！”
闻言，费南城整个人，仍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那，老天应该知道我们之的缘份，到底有多深吧！”
他看向她的目光，深邃亦沉静，更晶亮。
“这个当然。”楚千荨脸上的笑，急促又短暂。
“不早了，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她起身欲走往浴室的方向，却被他扣住了手腕，“想不想看看我的脸？”
楚千荨神情猛地一怔，抬起的眼眸，笔直望进那对深邃沉冷，却又明静澄亮的眸子里。
她的嘴唇颌了颌，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言语。
手臂一弯，长指抓住面具边缘，轻轻一剥，银狐皮制面具微微扭曲，渐渐狰狞，一张人脸，疤痕交错，犹为恐惧。
这张脸，她见过，只是不常见，今日，像是比往常更为难看，甚至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忧伤。
“很丑是吧？”
他问。
她不语，他低沉轻缓的声音继续道，“二十年前，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它时，我也无法面对。”
伤好后，玉清把他牵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目瞪口呆后，是深深的震怒，他用拳头砸了镜子，把镜子里那张人非人鬼非鬼的脸砸得粉碎，血从他拳头指缝间流泄，一滴又一滴，滴落在他脚尖，慢慢汇成血花，成了他心上永远的殇。
受伤的不止是脸，更是他幼小的心灵。
失去父母的同时，连同一并失去了容颜，还有一条腿，上苍待他实在残忍。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是我了呢？茫茫人海，上帝为什么就选中了我？是不是上辈子我做了缺德事，所以，这辈子，它要来惩罚我。让我缺腿残容，让我无法享受美好的人生。”
第一次，他袒露心声，在她面前诉说往事。
他温温凉凉的声音，穿透她耳膜，让她能对他的处境感同深受，她的眼前，仿若出现了一个五岁男孩，在惊雷般的声响，世界地裂天崩的同时，发出的惊人惨叫，还有二十年岁月里，面对一张残颜，一条瘸腿，骄傲的人，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怜悯的目光，最终，逼得他戴上面具，躲在另一处别墅里，足不出户，面冷心狠，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
这样的人生，令楚千荨唏嘘不已。
吸了吸鼻子，她开口的声音带了点说不出来的悲悯，“会过去的。”
“怎么过去？”
他问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杀伤力，眼眸里，更是戾气缭绕。
他的话转变太快，让她无所适从。
他握住她手的大掌，力道大得惊人，让她痛到骨髓里。
“告诉我，怎么过去？”他不依不饶，像顷刻间换了个人似的。
她咬着牙，强忍着手腕处漫上来的涩痛，由于太痛，她也顾不及想太多，直接脱口而出，“你不去想，自然就过去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
这句话送给他，再合适不过。
“怎么可能不去想？”他冷笑，“如果是你，你能不去想吗？”
“所以，你要怎么样？”逼不得已，她问。
“血债血偿。”薄唇崩出四字。
惊惧于眼前戾气缠身的男人，楚千荨真想落荒而逃，可是不能，她告诉自己，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一定要镇静。
“如果当年的那场爆炸案不是意外，那也得知道主谋是谁，才能血债血偿吧！”
他安静地看着她，狂躁的内心似乎在渐渐归于平静。
指尖轻放于她眉心，一点点抚平悄然拧起的褶皱，出口的声音柔和温润，“放心，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孩子的妈。”
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是他孩子的母亲。
楚千荨不想去细思，这话到底有多深远的意义。
这个孩子，是个意外，也来得特别是时候，也成了她的绊脚石，更是她的牵绊，随着孩子在她肚子里一天天成长，她似乎无法像最初给他说的一样，她可以不要他，生下他后，独自带着母亲离开开。
他倾身而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密密细吻印在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的。
“别去想其他，安心在这儿生下孩子，奶奶说了，孩子一出生，她会把费氏名下的百分之五的股权过渡到你的名下，并且，还会过户给你一套港水湾别墅。”
港水湾是M市最高端的富人小区，随便一幢别墅价值上亿。
能出这样的血本，老夫人对曾孙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我想生下他，并不是为了钱。”
咬着粉嫩的唇，她慢慢悠悠说。
“我知道。”与她朝夕相处这么几个月，对她的了解，至少百分之六十。
“那你还说我是拜金女？”
她嘟着红唇，不满抗议。
他唇角微勾，扯出个浅浅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眉心，“你最初的表现，的确是拜金女啊！”
“有吗？”
她笑着反问。
“代嫁，聘礼一亿，这可都是你们楚家的标签。”
当时，他就特别反感楚家，刚说成亲事，就迫不急待让他们打一亿过去。
嫁女又不是卖女，他真的很瞧不上这样的家族。
“费氏失了一亿入楚氏这不假，但，你应该知道，这一亿，一分钱也没落过我的腰包，我是被逼的。”
要不是当时妈妈生病，急需钱医治，她也不会答应楚清泉荒唐的要求，代姐出嫁。
“你该感谢我，感谢奶奶的宽宏大量，即便是你们欺骗了我们，你们仍然能够生活得好好的。”
大家都有私心，楚千荨也不便戳破。
即然大少爷今晚心情不错，她就顺着他的虎须往下捋了。
“以后，不许再说不生他了，已经五个月了，他能听得见你说话，如果知道妈妈不要他，想要抹杀他，以后，他会恨死你的。”
“好。”对上他温柔的眼眸，她乖巧温顺地点着头。
“以后，咱们相濡以沫吧！”
在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前，他想与她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