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静,能清晰听闻轻浅的气息声。
那两排紧紧闭合的睫毛,如蝶冀煽动了两下后,倏地打开了,眼睛里映出的人影,让漆黑的瞳仁猛地一缩,眼睛眯成了针芒大小后,又缓慢张开来,渐渐地,眸底涌现了痛意,以及恨意。
因为激动,叶唯昭的两片嘴唇不断颤抖,双手紧紧抓着洁白床单,用力过猛,手背上插着的那根玻璃管子不断抖动。
见他醒来,费南城撑起身子,退开一步,仍立于床畔,低头静静地与他对视,良久,薄唇吐出,“醒来,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老夫人是希望他活着的。
若不是这样,费南城不必有顾忌,大可以在费相思回国之前,就悄无声息下令让人自生自灭。
叶唯昭无法言语,只能睁着一对漆黑的双眸,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与他有血缘关系,却今生只能成敌手的俊美无涛的男子。
长腿迈于窗边,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修长笔直的腿,黑色擦得铮亮的鞋,黑色的裤袜,黑色的西装,唯有衬衫的白,驱散了全身上下冷酷的气息,让他看起来有了那么一丝鲜亮神彩。
空气里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夹烟的手指,雪白玉莹干净也修长,顷刻间,白色烟雾笼罩住了病房。
白烟钻入鼻腔,入了肺部,床上的叶唯昭变得不舒服起来,尽管他咳了好几声,也未得到窗边男子的丝毫注意与怜悯,不用说,费南城是故意的。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叶唯昭此次受伤,伤及肺部,差一点命丧黄泉,如不是抢救及时,他早见了阎王。
烟子进入肺部,呛得难受,抓住床单的手指,白到透明也无力。
不理床上病人憋得通红的脸孔,待一支烟燃烧殆尽,才不疾不徐按灭烟蒂,起身向床边走来,带着君王睥睨天下的气势冷冷看着他。
“说吧!是不是费相思指使你做的?”
听到费相思的名字,叶唯昭眼皮晃动了下,只是反应并不激烈。
问不出个所以然,费南城转身离开,房门甩得震天响,值班护士听到响声,疾步而来,与走廊上的男人错身而过时,被男人身上修罗萧杀气息所震慑,待他消失在尽头,这才奔跑着冲进病房。
病床上的叶唯昭嘴张得极大,气喘如牛,乌黑眼珠动也不动,铁青的脸孔僵硬如石,小护士慌乱时,双掌交叉按于病人胸口,动作不断重复,一下又一下……片刻后,雪白的嘴唇,重新染上了红润,见叶唯昭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护士松也口气,赶紧转身出去叫医生对病人做检查。
小护士知道刚刚进入病房的男人,是M市权势滔天的主,不要说她没亲眼看到他出手伤人,即便是看到了,她也不能怎么样的,费南城翻云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M市老少妇孺皆知,她也知道他与叶少的关系是表兄弟。
恐怕又是一桩豪门恩怨。
加州,白水湾别墅,诸安心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的海域,湛蓝的天空,心脏莫名跳动了下,纤手放于胸口,想压下这份不适,不想,胸口是动的频率更快了。
转身,手中杯子搁于桌上,拿电话拨,半边没人接,试着打了好几次,电话仍然打不通。
划开手机屏,指节输了一串号码,迅速拨打,没人接听,响了两声后人为关机,心脏忽地跳得更快了,思来想去,她订了回国的机票。
飞机刚落地,她牵着白馨的手,飞快随着人流走出机场,随手拦了个的士,的士就她要求,把她们送去了一间酒店。
入主酒店,诸安心与前台打了招呼,前台找人来帮她看管白馨,安顿好白馨后,她便匆忙离开。
监狱看守所,铁门匡当开了,出来的人,身形仍然挺拔如松,只是不论他如何强打精神,也掩不去浑身的颓废气息,见是安心,盛天佑失神的焦距,一点点凝聚在她脸上,不到一会儿,那抹涌现的晶亮如流星一样殒落,他不能那样自私,让一个小姑娘去救湘柔。
“师兄,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办法救他出去,可是,案子牵涉面太广,她没那样通天的本领能救男人于水火。
“馨儿呢?”
眉眼跳了跳,他果断问。
“在酒店里。”
“你们不是在加州吗?为什么回来?”
想到有可能涉及的危险,盛天佑平静的面容下,潜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慌。
“我是突然改变主意回来的,我怕姐姐……”
说到这儿,诸安心突然顿了下,“对了,姐姐在哪儿?”
“在金玉希手里。”
听了这个消息,诸安心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意识,喃喃道,“姐姐为什么在他手里?”
盛天佑垂下睫毛,他从来没有这样感到无能与沮丧过,沉默了会儿,闭了闭眼,沉痛道,“她是……为了我,她拿自己给费南城谈条件,我如果出去了,她去劝金玉希回头。”
费南城让诸湘柔去劝金玉希,那就说明金玉希手里应该有个重要的人,威胁到了费南城,金玉希喜欢姐姐,安心是知道的。
以前金玉希一直说喜欢她,她知道,金玉希真正喜欢的是与她长得相像的人,而姐姐就是那个他心里的良人。
除了焦急、慌乱,难过外,安心不知道该怎么办,姐姐去劝金玉希,此时的金玉希应该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搞不好,会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姐姐真是个痴情的人。
为了一段情,宁可牺牲自己。
知道安心在想什么,盛天佑嘴唇抿了抿,“安心,你能劝劝费南城吗?”
她毕竟为他生了个孩子。
此时此刻,唯有费南城放手,不计前嫌,所有的悲剧才可以避免。
安心低头,陷入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自认没那个劝服费南城的能力,这么多年了,费南城一直在查找谋害父母的元凶,那桩爆炸案纠缠着他的灵魂,让他痛不欲生了这么多年,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他自己也因此患上了孤僻症,二十年来的黑暗岁月,安心无法感同深受,她们在一起的日子,有时候半夜醒来,她能听到费南城如野兽般嘤泣的声音,那样的无助,悲伤,那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咬了咬唇,安心抬起头,与盛天佑对视的目光,异常坚定,轻轻吐了两字,“我去。”
她跑出狱门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那声暗哑却带着惊喜的声音,“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