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顾清素低低的朝外间唤了一声,“召南——”
外间守夜的召南正睡得沉,冷不丁被叫了一声,一下子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被褥上爬起来,睡眼惺忪的先应了一声:“怎么了少爷,您要起床吗?”
话音刚落,那人又敲敲门,召南起身打开,却发现是礼部四司长之一的祠祭史亲自来了。
“顾大人可在?今日是顾大人加冠礼,钦天监算定的吉时快到了,还请大人先赴太极殿受礼。”穿着繁复礼服的祠祭史微微拱手。
顾清素隔着珠帘,攥紧玉佩的手掌连指节都在发白,他默声了片刻应道:“吕司长稍等片刻,我这就来。”
召南也彻底清醒了,吩咐人把祠祭史引到偏殿稍候,打起帘子就开始利落的服侍顾清素穿衣服。
他向来不喜欢有太多人围观他起床,更别提住到东宫以后江斯年那个醋劲儿,早上不被顾清素锁在门外都是好事了,哪还会放其他人进去。
一想到江斯年每天早上像个没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等在他门口,就为了讨一个亲亲,顾清素就忍不住露出点笑容。
也不知道他天天哪儿来那么多理由要这个亲亲。
今天是“我昨晚没睡好不开心”,明天是“刚刚衣带系歪了不好看”,后天又是“我好想你”,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江斯年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今天休沐,不用早朝,他这会儿应该在侍疾吧。
顾清素下意识捻了捻玉佩的穗子,淡淡的说:“召南,你说殿下会来吗?”
召南楞了一下失笑:“少爷,您的加冠礼就是太子殿下亲自为您加冠啊。”
他比召南刚刚还楞:“什么?不是礼部尚祭史来吗?按祖制是皇上,但现在皇上还在病中,按理说应该是——”
召南替他捋平领口的衣带:“但您也是历代头一个顾氏丞相入东宫做太子伴读,弱冠即承官啊,老爷连笏板都早早给了您。”
顾清素看着镜子里那身黑红色的丞相官服,上面金灿灿的盘锦福寿云纹掐着几缕几缕的银线,勾勒出一幅庄重的威严。
因为赶上特殊的加冠礼,这一身官服和平常的官服还不太相同,是尚衣司专门赶制出来的吉服,不仅衣料多,连花纹也稍微繁复,层层叠叠的交领压在一起,把他颈间的红绳没在了下面。
腰上还系着玉白色的太子玉牌,还有那个陪了他十年的玉佩,连着下面光滑的桃花小木片都泛着冷光。
他又捻了捻那淡黄色的穗子,任由微凉的感觉在指间游走。
“少爷,朝珠。”召南从托盘里拿起沉甸甸的一长串朝珠,捧到顾清素面前。
丞相的朝珠用的都是上好的玉料,连串绳都是掐丝金线编制而成,背云用的宝石也是稀有的血珍珠。
他目光匆匆扫过,落在佛脐上却愣住了。
佛脐是朝珠佩戴时垂于腰部的隔珠,一般用的都是祖制规定的料子,可他的佛脐竟然是一颗光亮圆润的东珠。
东珠只有皇帝、皇后、太子的朝珠才可以使用,就连太后也得按规定用低一等的珊瑚。
丞相的应该是蜜珀才对。
“少爷,您可得快点,吕大人还在偏殿等着呢。”召南见他默立在原地不动,有些奇怪。
“这朝珠……也是尚衣司做的吗?”他微微皱眉。
难不成有人想给自己使绊子?专挑他加冠礼闹出什么乱子来。
召南摇摇头,“不是,您的朝珠是太子殿下亲手串的,料子是尚衣司送过来的,殿下说您是他的伴读,想留个有纪念意义的。”
是……殿下做的?
顾清素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江斯年的秘密用心。
他是太子,将来就是皇帝,那除了这两个……
他瞳孔微缩,涌上一点热意。
江斯年在森严的祖制里隐秘的宣告,顾清素才是他的皇后,是他的正室爱人。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轻轻地抚了抚那颗东珠,庄重的把朝珠挂在了颈上。
面如冠玉的年轻人仿佛一瞬间就沉稳了起来,黑红的吉服,沉沉的朝珠,层层叠叠的衣领和袖口都是复杂的刺绣,嵌着玛瑙的洒金腰带箍着年轻丞相劲痩的腰身,勾出一道绝美的流畅线条。
他不笑的时候,那股子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就不可忽视的隔开了别人,仿佛天生融在了他骨子里。
玉佩纹路上隐隐约约的凤纹、淡黄色的流苏穗子、佛脐上的东珠,原来太子殿下早就在昭告天下,顾清素是他江斯年的人。
年轻丞相心里那抹不安和低落,还有一直萦绕心头的烦躁,仿佛都被一下子抚平褶皱,被这些暗藏的细节温柔的包裹起来,挡开了那些繁杂的纷扰。
顾清素不自觉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温柔的近乎宠溺,他又一次捋了捋朝珠,缓缓地走到门前,“吱呀”一声轻轻推开门。
一片天光泼洒进来,空气中满是清晨凉爽的薄雾,隐隐约约还浸着点初夏微热的闷意,铺天盖地的扑了他满怀。
“召南,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