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屹北扫了阮软一眼，忽然扬唇笑了一下。
他将视线摆正，一双极黑而亮的眸子沉沉地盯着阮软，淡淡道：“威风？罢了，你不放心，那就一起去。”
说着，秦屹北冷冷挥手，“全都带走。”
“你这也叫一起……”
阮软终是闭上了嘴，他抿紧口彩鲜红的唇，忍下去了。
不闭嘴能怎么样？
他不替自己想，也得替师傅想想。
没办法，阮软只得忍气吞声，与师傅一同被押离。
到了秦府大门，他被粗鲁地推了进去，而师傅却被带去了别处。
阮软一路隐忍的火气濒临爆发。
他扭动了两下刚想要挣脱被桎梏住的肩膀，就被身后的士兵粗鲁地带去了后院。
看着阮软始终挺直着腰的背影，副官小心翼翼走到秦屹北跟前。
“少帅。”
“说。”
“这人……关在哪里比较合适？”
秦屹北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眼里闪过一抹冷光，“你觉得犯人应该关在哪里？”
副官连忙低下头：“是。陈岩深已经关进大牢了，就关在城内，方便审问。而且最近城内大牢新换了人，假如陈岩深真的和东洋人勾结，也不容易让他找着机会。”
秦屹北看了他一眼，赞同地嗯了一声。
“属下问的是阮软……”
“谁？”
“阮软。就是陈岩深那个小弟子。”
“刚才……闹腾那个？”秦屹北想起来了。
“是。”属下连忙道，“他也不是犯人，但是又不能真的让他旁听作审。您看这是一起关着还是……”
秦屹北睫羽微垂，他目光落在茶杯外缘，忽而一下想起来那小戏子顶撞他的样子。
虽然年龄还小，但是眼波流转间，跟他呛声的胆子倒挺大。
“西院。”
属下愣了一下：“什么？”
“关在西院。”秦屹北挑眉，唇角微勾，“关他两天，他就消停了。否则以后我们一抓人，就有人来搅扰生事。事儿还怎么办。不许放出风去，就说……”
“阮软。”属下连忙道。
“对。”秦屹北微微皱眉，啧了一声，“这名儿可够难听的，大男人起个这名儿，怪不得唱戏呢。就说他扰乱公务，已经关到牢里了。”
“是。”副官得了命令，立正站好，鞋跟磕在一起发出一声响。
“我出去一趟。回来之前你把事情办好。”
秦屹北点点头，站起身出了门。
而另一边，阮软已经被得到命令的士兵一把推进了西院厢房。
门从外面锁了起来，阮软恨恨踹了几下，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恐怕出不去了。
“艹！”
他用力捶了一下墙壁，低声骂道：“什么狗屁少帅……看着人模狗样的，一肚子男盗……”
阮软下意识抿住了嘴，差点把自己捎带上。
手上的戒指硌得指节生疼，他龇牙咧嘴坐在桌子上，恨不得将秦屹北千刀万剐。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蹉跎过去，就在阮软差点睡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阮软立即清醒了过来，快速跳下桌。
推门进来的是个婆子，将饭放在桌子上就要走。
“大娘。”阮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婆子低着头。
“大娘。”阮软心下一转，拿牙使劲儿咬了一下嘴唇内侧。他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扑过去就要跪，给婆子吓得胆战心惊连忙将人扶起来。
“大娘，你救救我啊。”
“我不想死。”
阮软双目含泪，看起来很是可怜。
“这……发生什么事了？”婆子被他这一出闹得晕头转向。
“大娘您别骗我，这是不是断头饭？我没做什么坏事啊。您能不能替我和少帅说一声，我知道错了，别杀我……”
阮软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起来。
“这……”婆子也让他哭懵了，连忙道，“谁说少帅要杀你了。我只是来给您送饭的。”
阮软眼泪一下子哗地涌出来。
“这……怎么又……”婆子手足无措道。
“我师傅，我师傅一定出事了。”阮软泪流满面，脸上的妆容被冲得红一道白一道的。
“什么……你……哎呀，你别哭了呀。”
“大娘，你帮我打盆水来好吗？我想洗洗脸，我想见少帅。我求他……求他放了我……放了我师父。”阮软哽咽到几不成语。
“好，行。你等等。”婆子也是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的这么惨，连忙答应着走出去了，还不忘又把门锁上。
阮软看着这情形，挑了下眉，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一边顺着那婆子没关紧的门缝往出看，他顺着门缝看到了黑亮的枪托。
那婆子很快就打水回来，阮软咬牙切齿坐回去。
婆子刚将水放在架子上，忽然两声枪响。
阮软如遭雷击，一下子弹起来，怔怔地站着，随即又软软地往下倒。
那婆子一下着了急，连忙过来扶他。
阮软忽然面色苍白，双目失神，竟是几近昏厥。他拼命往出吐气，憋得自己头晕眼花。他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枪声，但是显然这枪声是助了他了。
婆子吓了一跳，连忙用手狠命掐他人中，急道：“这可怎么好啊，这可怎么好……快来人啊。”
阮软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师傅，师傅！师傅啊！”他从地上撑着起来，拖着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里，跪在地上就冲着放枪的地方大声哭喊，“师傅！”
那婆子连忙从屋里跑出来扶他，见他哭得实在是情真意切，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阮软哭得跪在地上爬不起来，趁着机会从袖口的缝隙里往外看。
这院子是西院，那么往西走应该是最快能出去的。西边没有门，倒是北边开了一道侧门，看着像是能出去的。
阮软忽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冲着门口两个扛枪的大兵跑去。
他双目通红，却手无缚鸡之力，跌撞着跑了两步都差点摔在台阶上，嘶声喊道：“你们这群狗！你们杀了我师傅，你们给我师傅偿命！”
两个大兵被他这么发疯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摘下枪咬牙切齿地对着他：“找死呢吧你。”
“把枪放下。”那婆子也急了，喊道，“少帅没说要伤人。”
“开枪啊！杀了我！”阮软想冲上去，然而却被庞大腰粗的婆子从后面紧紧勒在怀里，只能无力地摆手。
“不跟疯子计较。”大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收了枪。
“滚！都滚！你们这群狗！都滚！”阮软声嘶力竭地吼叫，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哎呀，哎呀。这这……”那婆子慌了手脚，连忙叫人把阮软抬进去，然后急着去找大夫。
阮软却又醒了，挣扎着从床上滚下来，那婆子连忙折回去。
“怎么了！怎么了？”管家匆匆进来。
阮软仍是见着带枪的就喊就闹，一副折腾得快要气绝的样子。
管家叫他闹得没办法，少帅又不在府里，便将他能看见的带枪的都撤了，只留下四五个壮实的婆子分开看着他。
“这……没问题吧。”来给阮软送饭那婆子自觉事情难办，为难道。
“没事儿，就他那细胳膊细腿儿的，比女人都好收拾。”管家匆匆走了。
阮软累得够呛，这一场闹腾，比唱一整出戏都累。
他闭着眼睛喘息，耐心地等着管家走远了，才一瘸一拐地出了门。他扶着门框，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大娘。
那婆子已让他吓得警醒了，连忙过来扶着他。
“大娘，您扶我一把，我去给我师傅磕个头。”阮软说着又要哭，“我师傅没儿子，养我一场，我不能不送送他，就那边路上吧。”
“好好。”
阮软撑着那婆子出了门口不到两米远，那条小路就转弯了。
那婆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阮软一把拖到了石头后面。
“闭嘴！你出一声，我立刻杀了你。”阮软手里握着一根短簪，簪子头儿上寒光凛凛。
“好好闭上你的嘴。我不杀你。”阮软左右飞快地环视一下，正要走，忽然改了主意，他转回头盯着那婆子，“我要是放了你，你也不好交代……”
阮软左右找了一圈，这花园出口到处都是站岗的，整个少帅府，估计也都是站岗的。
阮软溜着墙根看了一圈，还真找着一个洞……狗洞。
阮软嘴角抽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恰好能过去。
这玩意儿……
“诶，怎么还没回来？”有婆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罢了，钻就钻吧。阮软心一横，大丈夫能伸能屈，韩信不还受胯下之辱。他总不比韩信能耐吧。
钻！
阮软撩起衣裳下摆塞进裤腰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拨开杂草钻了进去。
这墙倒也不是很厚，阮软拨开洞外厚实的野草，刚要缓一口气，忽然浑身都僵住了。
他鼻尖顶在了坚硬的皮革上。
阮软抬起头，后背发凉。
只见秦屹北坐在一把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淡笑道：“阮先生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