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江悬连忙站直了。
“不是代檀。不会是他,他那时候跟着我爹呢。”代将琴不肯多说。
江悬有点不可置信:“你偷听我们说话。”
“是。”代将琴道。
“为什么?”江悬好笑道,“你既然不信我,为什么叫我帮你查这件事?”
“因为你不承认。”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人。”
“我不知道。”
江悬没话说了。一个人要是死不承认,你就没法让他承认。
“江大侠,就剩六天了。”代将琴面露冷讽之意,“还望江大侠抓紧。”
江悬当夜查证晚回来,天都快亮了。
江悬也懒得进屋,索性就躺在房顶上坐着休息。
天色一片深蓝,只有尽头透出一点光亮。江悬转过身,指间转着一把玉箫。他不会吹,江悬这个人挺笨的,一直也没学会什么乐器。
这把萧还是林风清送他的。
他当时问林风清送他这个干什么,他又不会吹。林风清淡淡道:“送给你附庸风雅的。”
“说人话。”
“送给你勾引男人的。”林风清斜了他一眼。
简直开玩笑,他江悬勾搭个男人,还需要靠把破箫。他站在那儿,就有的是人乌央乌央往他身上扑。
想起这个事儿江悬就头疼。
代将琴。
这孩子真难搞啊。江悬凭心而论,他肯这么下辛苦帮着代将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给人睡了。
江悬倒是也不后悔,这种时候了说什么后悔未免太小气。便宜都占了,总该干点什么。
江悬逼着闭着眼睛要休息,忽然有人从他身上飞过去了。
没错,飞过去了。
江悬顺手一抓,直接握住了那人脚踝。
江悬睁开眼睛, 一个人咚地一声掉进他怀里,差点没砸死他。
“雨溪!”江悬看过去。
代将琴掠上屋顶,将江悬手里的人一把扯过来。
两个人同时向那人逃走的方向看去。
“雨溪。雨溪。”代将琴顾不得逃走的人了,立刻抱着代檀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江悬跟着蹲下身,看了看后道:“看起来没事,像是普通的迷药。你怎么……”
代将琴的白衣上沾着血,斑斑点点的,左边的袖子也被划烂了。
代将琴放下剑,伸手去抱代檀,可能是左手不吃力,有点抱不动。江悬接过来,一手拉着代将琴,从屋顶稳稳地飞下去。
江悬抱着代檀跑到林风清门前,然后叫了一声一脚就把门踢开了:“我进来了。”
林风清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江月明你大早上急什么,我开个门的功夫你都等不及……”
江悬把人放在榻上,道:“给看看。”
林风清打着哈欠走过去,看了两眼:“没事……”说着就要回去睡觉。
“林大侠。”代将琴脸上显露出焦急神色,“麻烦您再给看一看,到底是什么药?”
林风清微微皱眉,他缓慢地把头抬起来,就被江悬直勾勾地盯着,瞌睡立刻消散了一半。
有名的医师往往不许别人对他的诊断进行质疑,越是有名的,就越不许。
林风清瞥了江悬一眼,然后低头装模作样地细细诊了一回脉,然后道:“就是市面上最寻常的迷药。泼杯水就行了。不过他吸得不少,抬回去睡着了慢慢醒吧。醒了也不容易难受头晕。”
“多谢林大侠。”代将琴叫人来,“来人,抬二少爷回去休息。抬到我房里,找人陪着。”
“风清,给看一看代公子的伤。”江悬示意道。
林风清懒懒地一回头。
“不麻烦了。只是小伤,我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了。”代将琴拱手作揖,“多谢林大侠,我先走了。”
“等等。”林风清叫住了代将琴。
林风清扔了一只小瓷瓶过去,然后慢条斯理道:“脱衣服上药。”
代将琴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听话地脱了上衣坐在一边。
江悬条件反射地扭过脸去。
“你要这样还不如出去。”林风清看他一眼,“给我带上门。”
林风清上药速度极快,拍了拍手上的药粉,然后去一旁洗手:“好了,代公子。这伤口今天就会好了。”
代将琴吃了一惊:“这……多谢林大侠。”
“不用谢我。”林风清洗了手走过来,微微勾唇一笑,毫无诚意,“代公子,今日是第五天了吧。代公子若有诚意,就把解药给了江兄吧。你我心知肚明,那件事情不是江兄做的,不是吗?代公子遭遇不测,在下深表同情。但是何苦这么糟践别人。”
代将琴眼神冷冽:“代某不明白。”
“不是江悬告诉我的。实话实说吧,那件事情我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的。也就是说,不管江悬怎么替你保守秘密,它也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林大侠就这么肯定不是江大侠做的?”
“恕林某之言。”林风清淡然道,语气中有些许傲岸,“代公子身上的事要是发生在在下身上,我也会天涯海角地把人抓出来。但是,林某不会牵累无辜。江悬也当年好歹算是帮了你。做人留几分余地,别随便浪费别人的心意。”
代将琴正好衣服,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林风清:“如果林大侠觉得江大侠喜欢我的话,那林大侠大可放心。在下对于这种心意,没有丝毫的兴趣”
“是吗?既然没有兴趣,何必又要江悬替你东奔西跑。”林风清靠在桌子上,讥讽道,“代公子出了这种事,却要江悬帮着找出人来。我倒是想问问,江悬是代公子的夫君呢?还是情人呢?”
代将琴目如寒星,神情已然不善。
林风清转过身:“回去吧。就你那三下两下的,别想着和我动手。我可不像江悬那么怜香惜玉。对了,尽快把解药还给江悬。不然我就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随便你。”代将琴冷哼道。
“我说的是你弟弟。”林风清淡淡道。
代将琴推门出来的时候,差点拍到站在门口的江悬。
江悬稳稳地接住差点被推飞出去的木门。
代将琴走出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恨不得捅死两个人解解气的冷冽。
“江大侠。”代将琴看到站在一旁的江悬,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转过头去,他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很克制的样子了,“解药。江大侠借一步说话。”
那解药很奇怪,江悬接到手里之后,立刻就化在了掌心。
“什么事?”江悬跟着他。
“我想问问江大侠,有没有看到今天绑走我弟弟的那人?”代将琴转过身,面上还是青一道白一道的。
江悬很好奇林风清和他说了什么能把他气成这样。江悬摇摇头:“没有。我当时正在睡觉,一个人从我头上掠过去,我就顺手抓住了她的脚,然后代檀就掉下来了。”
“我也没看到,那人蒙着脸,进屋就砍。我还以为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他把雨溪给抱走了。”
“雨溪?”
“代檀,表字雨溪。”
江悬点了点头:“那人是个女人。”
代将琴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抓住她的脚踝了,摸起来是个女人。而且她脚踝上好像是有什么挂饰,男人一般不怎么带这些零碎……女人?”江悬忽然抬头看着代将琴,“或许那时候也是个女人。”
“什么?”
“那个时候绑你的人,可能也是个女人。而且可能是个你认识的女人。”江悬有点兴奋,“如果是练过武功的女人,即使打不过你,也可以将你拎起来。”
“女人。”代将琴皱着眉思索,“女人绑我干什么?”
“她不是想干什么,可能只是想羞辱你。”江悬自嘲道,“要真是这样,到头来我还是给人家当了帮凶。”
那人把代将琴绑起来扔到床上,不就是为了让人发现代将琴然后欺辱他,所以那人最后也没回来就能解释了。
她当然不会回来了,因为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代将琴紧紧拧着眉,忽然道:“这件事就先这样吧。我先回去了,我去看看代檀,江大侠留步。”
代将琴匆匆离开了。
江悬站在原地,有点傻,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代将琴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喝酒。显然,今天代檀的事情让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代将琴坐在屋子里陪着代檀休息了一整天,晚上才抽空出来喝酒。
屋顶的风奇大,代将琴闭着眼睛,干掉小半坛子酒。
这酒的名字叫趁东风,意思是用来酿酒的粮食都是趁着东风长起来的好粮食。一口酒喝进去,蓬勃地在胸中迸发。
“代公子。”
代将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江大侠。”
江悬走过去坐下。他刚刚出来看看情况,远远地就看见代将琴坐在房顶上喝酒。
要是林风清坐在房顶上喝酒,代将琴肯定不管他。
但是代将琴不行,白天被抓走的是代檀,说不定夜里就是代将琴了。
“代公子不在房间里,代檀醒了找不到你,可能会受到惊吓。”江悬客气道。
“江大侠怕我也被抓走?”代将琴似乎是喝了不少酒,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是真的笑了。眼睛都微微弯起来,盛着雾气般的醉意。
“不是。”江悬道,“夜间风大,代公子伤还没好,吹风会受凉的。”
“我又不是个深闺小姐,不会风一吹就倒。”代将琴淡淡道。
江悬发现他喝多了之后好像变得温和了,至少不像清醒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浑身都是寒气。
“不过在江大侠看来,代某也强不到哪儿去。没有武功,又没有谋略……只知道要挟别人。嗯,听起来确实像个小姐。”代将琴自己说得自己都点头,充分表达了自我赞同。
“我没有这么说。”江悬道。
虽然他心里是有一点这种感觉,代将琴确实任性恣意,未免有点富家公子的骄纵脾气。
“林风清说你是个很骄傲的人。”代将琴一边喝酒一边笑,“江大侠这么容易就受制于我,是因为觉得睡了我,所以不好意思吗。啧,想我代某日后行走江湖,也是江大侠名下照护的红粉知己了。”
江悬拧着眉:“林风清都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些实话。”代将琴不笑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苦笑着道,“你看,我自己办不到,就恼羞成怒地要你去办。我还不如个寻常女子……”
“你慢点。”江悬伸手去扶他。
“不需要,这一点酒……不会喝醉。”代将琴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坐在房脊上。他下巴搁在坛子上,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
代将琴是真的面如冠玉。他身后就是月明如水,容貌却不损分毫。公子无双,似霜白满庭,积水空明。
江悬看着他,感觉这人好像真的很伤心。
江悬沉声道:“那件事情……”
“不需要了。”代将琴打断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冲着我来的。现在可以确定了,是冲着我代家。”
江南代家,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有值得被人盯上的地方。
江悬忽然明白为什么代将琴这几日看起来都这么焦虑。明明知道有人盯上你家了,却还是没有办法。代将琴是代家独子,如果他都撑不起来,还有谁来护着代家。
然而这几天证明,他确实没有撑起这个家的本事。
“被人盯上是很正常的事。就算你武功盖世,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悬平淡地道,“有多少世家名门,都是这样。”
代将琴一言不发。
“代公子,你若是有心精进武艺,江某也可以替你引荐。代公子年纪尚轻,还大有可为。”江悬真诚道。
“我膝盖坏了。”代将琴更平静,“小时候发高烧,起来腿就不能动了。后来练武,说是已经伤了根本,不能学轻功了。恐怕辜负江大侠美意,也不能精进了。”
江悬愣住了:“那你是怎么上来……”
“喏。”代将琴看看左边,“那边有梯子来的。”
江悬惊了。代将琴不会轻功,那今天不就是在屋顶上跑着追贼人?代将琴为了代檀真够拼命的。这高门大户,从房顶上摔下去不死也半残了。
“代公子,明天和我去一个地方吧。”江悬道。
“去干什么?”代将琴问道。
“去看看我这几天的成果。”江悬转过头冲他一笑,“我不能白忙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