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不断地向身后飞掠,但前面的黑衣人依旧没有停下的打算,耳畔的风在呼呼作响。萧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实在不知道搞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想做些什么,可却又不能不追,因为那个黑衣人还没有停。
追出了足足有四五条街,黑衣人却突然在一条暗巷里停了下来。
这里没有月光,也没有灯光,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
萧问站在巷口,静静地看着那条黑暗的巷子。
巷子里的人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就这样黑暗而沉重的气氛里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巷子里的人先开了口,那人冷笑道:“怎么,萧大公子就这么害怕,连一条巷子都不敢进来。”
萧问怔了一下,这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瞬间,他已敛了神色,抬腿走进了暗巷之中。
他不知道这暗巷里有什么,黑暗是最神秘的。黑暗里可能会有埋伏,有陷阱,也可能会有他所恐惧的事。
但他还是走进去了。
谁知他一走进去,那黑衣人就将脸上的面巾摘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冷冷道:“萧大人倒还真是胆子大啊。”
这巷子很长,巷子里却没有别人。
就在黑衣人说话的一瞬间,萧问的剑已经出了鞘,直直抵上了黑衣人的脖颈。
黑暗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什么危险都能隐藏,什么危险都看不见。就算现在有一把极锋利的剑抵在你的脑袋上,你也是看不见的。可危险往往不是通过眼睛来看到的,动物有求生的本能,人又何尝不是。
黑衣人的身形未动,便已经感受到了凛冽的剑意和萧问身上的寒气。
黑衣人突然笑了,脖子上抵着剑的时候,他居然笑了出来。
萧问冷道:“你觉得好笑么?”
“并不,但我现在想笑。”黑衣人道。
黑暗里又是一片静默。
“你给我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三羊街是谁烧的,是吴藩吗?”萧问冷冷道。
黑衣人又笑了:“扬州送纸条时我自以为没人察觉,可没想到萧大人还是把我认出来了。”
“吴风,我在问你话。”萧问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吴风逼到了角落处,他的背后就是一堵墙,只要萧问的手腕一转,吴风的咽喉就会顷刻间被割开。
吴风淡淡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萧问冷冷道:“那你觉得我今天会放过你吗?”
黑暗中,吴风挑了挑眉毛,讥讽道:“怎么,因为我伤了你的小情人,所以你要杀了我?”
“我在问你三羊街!”萧问冷道。
吴风笑了笑,语气里全是嘲讽;“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可你还是不知道三羊街会出事,你说你蠢不蠢。”
“你早就知道三羊街会出事?”萧问沉声道。
“是。”吴风回答得干脆。
“是吴藩让人做的?”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萧问冷笑一声,将手上的剑放了下来道;“那你今日要我出来为的是什么?”
吴风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和萧公子谈谈。”
萧问也笑了:“你觉得我会和你谈?”
“当然有,比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吴风道,他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可却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与悲哀。
萧问愣了愣道;“谁?”
“他。”
萧问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于时行,也是吴风的父亲。
萧问想起这个名字,眸中仿佛带了些说不清楚的情绪,淡淡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很好的将军。”
吴风冷笑一声嘲讽道;“就这样?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谋反?”
萧问并未回答他这句话,反而反问道:”你身为人子,连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你又凭什么认为他会谋反?”
黑暗中,吴风的身子一滞,垂下了头去。
过了半晌,吴风忽然抬起头,道:“你见过他吗?”
萧问淡淡道:“见过。”
吴风苦笑一声,声音变得嘶哑,仿佛带了些哭腔:“我没有见过。”
萧问一愣,黑暗里他看不清楚吴风的表情,却感觉到他的身形已经不像方才一般站的笔直。萧问有些诧异道:“你没有见过?”
“是。”
“怎么可能?“萧问道。
吴风苦笑:“怎么不可能?我母亲是个屠户之女,自然是入不得他的眼。后来他便娶了别人,将我们母子放在老家从此一眼都没有来看过我们。”
萧问怔住了,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隐情。
吴风笑了笑道;“你看,你若是我,你还会信他吗?”
萧问默然,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为什么于家当年几十口人一个不剩,而于将军的玉佩却在眼前的人的手里。比如为什么自己一见到他便觉得黑暗中的人和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眉眼如此地相似。大概是因为于时行多年来并不与这对母子来往,反而是的朝廷在抄家的时候遗忘了这两个人。
半晌,萧问才道:“可你不该认贼作父,为吴藩做事。”
吴风淡淡道:“当然是他在乡下找到了我,看我武功不错才留在身边做了侍卫,还将这玉佩给了我。他于我有恩,我自然是要报。”
萧问冷笑;“你觉得他找到你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等到没有用的时候便可以斩草除根了。”
吴风却不在意道:“他什么目的我不清楚,可我毕竟还活着,这恩我还是得报。”
萧问默了默,终究没有说话。
半晌,吴风忽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若是我,你还信他吗?”吴风冷道。
萧问听到这话突然笑了出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
吴风怒道:“你觉得好笑么?”
过了半天,萧问才停了笑声道:“并不,但我想笑。”
吴风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萧问忽道:“你觉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风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在此时问出这句话来。
吴风默了默,半晌,只得苦笑道:“我好像并不太了解我自己。”
萧问笑了笑道:“你认贼作父,杀人不眨眼可以算得上是固执,阴狠。可你却是为了报吴藩的恩,也算得上是重情义。你既然能有这么多面,于将军为何就不行。”
吴风怔住了,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却又好像不明白。或者说他都明白,根本是他不敢承认。
“只是还请你告诉我,吴藩和三羊街被烧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萧问冷道。
吴风苦笑道:“萧公子可以不必问了,无论怎么样。吴藩对我的养育之恩还是在的,我绝不会背叛于我有恩之人。”
萧问道:“那你这意思是吴藩与这件事有关了?”
吴风没有回答。
萧问冷冷道:“那你在扬州时给我送的字条是什么意思?”
吴风道:“我当时只知道三羊街可能会出事,可我并不知道那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他苦涩笑了笑,像是有些自嘲的样子道:“想来义父已经是不太信我了,他并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
萧问淡淡问道:“那你为何要提醒我三羊街会出事?”
吴风默了默,叹道:“百姓何辜…”
萧问愣了愣,在黑暗中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向巷外走去,就算继续再问下去,眼前的这个人估计也不会透露和吴藩相关的一丝消息。
“萧公子。”吴风却叫住了他。
萧问侧头:“还有什么事?”
“明日晚间,义父请萧大人到府一叙,还望萧大人勿辞。”吴风的语气又换成了方才那副冰冷的语气,他说的话虽然客气却带着不能让人拒绝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