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雨丝顺着门缝透进门来，陆宁扯了扯衣服，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她的伤口已经重新上了药。现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湿漉漉的头发也已擦得干燥非常。她的鼻子微微动了动，嗅着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味，地上的一方红泥小炉正冒着热气，像是在温茶。
不大的竹屋里已经足足挤了七八个人，这佛门清净之地，此刻倒显得格外热闹。
陆宁瞪大眼睛瞅了瞅围坐了一圈的人，足足有七八个。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老道士，快说吧，你问出了什么来？”
老道士悠闲地道将杯子摆到了除他自己，陆宁和萧问之外的人面前，慢道：“你这丫头，着什么急”
陆宁也没再催他，反而疑惑道：“您说您一个道人，怎会和这白马寺的和尚还有关系啊。”
老道士笑了笑：“这天下之理皆是相通，道家如何，佛家又如何，不过是路不同罢了，道理终是一样的。”
陆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老道士却不理她，拿起一旁的茶杯，给众人茶碗里各自倒了清茶。
“您现在可以说了吧，您到底问出什么来啊。”陆宁道。
老道士看了她一眼，说了起来：“你们可知道三年前，张扬镇守在山西三天便退了蒙古的事。”
“当然知道。”陆宁道。
“我从三年前开始便一直关注着蒙古人和张家的关系，我发现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一队人马从蒙古出发，从山西入关，来到扬州。便叫我儿来张家探查，却遇上你和萧公子也在查张家别苑的事。兴儿本已找到蒙古人的所在，与英国公商议如何将这些人活捉。”
一旁的英国公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陆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怪不得聂兴当时会和英国公来，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老道士接着道：“萧公子和国公在张家别苑那晚的事闹得大，那些蒙古人自然也得到消息张家出了事，准备跑了。可遇到了我这个侄女和萧公子才没能跑得了。”
陆宁扬起脸一脸骄傲地看向萧问，颇有些得意。
萧问无奈笑笑道：“前辈接着说吧。”
老道士亦是笑笑道：“这些蒙古人便是当年张扬在山西打退的那个部落，他们是来要钱的。”
“要钱？”陆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家欠了蒙古钱？
“对，要钱。三年前在山西的那场胜仗便是张用花钱给他儿子买来的。他也知道以张扬的能力绝不可能退兵，可仗却不得不打，便找人去了蒙古，说是他们退兵，便会送给他们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两！”陆宁激动道。
“对一百万两。可蒙古哪有那么守信，抓到当时军中的一个小兵，知道了当时宁夏的兵都调到了山西，便转而去攻宁夏了。”老道士道。
陆宁愣住了，接着她的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她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她娘会战死，可从未想过是这个理由。当年她娘力竭战死在边关小镇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而她如今居然知道了她娘战死背后真正的理由。
她娘居然是死在他们大梁自己人的算计之下。
旁边忽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是杨叔，他的声音里满是悲伤，遗憾，甚至还有痛恨：“所以她是张家父子害死的。”
老道士点点头，淡淡道：“算是吧……”
整间竹室都静默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们，或许现在所有的劝慰都是徒劳。
过了很久，陆宁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碧儿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担心道：“小姐，你没事吧。”
陆宁抹了抹眼泪，默然起身。
萧问皱了皱眉头，担忧道：“你干什么？”
陆宁身子顿了顿，冷声道：“没什么，去杀了张用。”
杨叔也站起身来，眼睛猩红，沉声道：“丫头，我和你去！我与你娘乃是故友，她的仇我必须得报。”
陆宁点点头，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杨叔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娘亲。
她眼眶中的眼泪已经快要溢了出来，哽咽着道：“谢谢叔。”说着便要抬腿向门外走去。
萧问赶忙拦住她道：“你冷静点。”
陆宁转头望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现在很冷静。”
萧问他叹了口气道：“你现在还受着伤，你要怎么去杀他。你现在去只能将你自己交代在那里。”
“我当然知道啊！可我是我娘的女儿啊，我忍不了那些杀了她的人再在这世上活一秒。”她的泪水突然止不住了，她不能容忍凭什么她娘就战死在那茫茫的大漠里，那些害死她的人却在扬州这烟花之地逍遥快活了三年，凭什么！
聂兴也赶忙上前拦着她道：“陆姑娘，你先冷静些。你先听我爹把话说完。”
陆宁现下哪管得了这些，只顾着往门外闯，萧问竟也有些拉不住她。
三人还未出门，便被老道士厉声叫住：“站住！”
陆宁并未止住脚步，只道：“您若是想要拦我，那就不必了，我就算死也得给我娘报仇。”
老道士品了口茶道：“看来你父亲说你不适合做个将军，说得倒是对的。”
陆宁顿了脚步，回头望着老道士道：“你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将领，首先要有的便是不被感情影响的冷酷和理智，我的话还未说完，你便着急要报仇，可见极易受感情影响判断，我想你就算带兵也必不能带好。”老道士淡淡道。
陆宁暗暗握紧拳头：“你说什么？”
“你想做一个将领，就必须心如铁石，冷酷坚忍。你在战场上遇到的下一个死人可能就是你的亲人，你能为了给他报仇就置整个军队的胜利于不顾吗？你现在就在被感情左右，所以我说你不配。”老道士淡淡道。
陆宁颤抖着道：“可那是我娘。”
“任何人都有娘，你莫忘了，你若是将军，那你手下的每个兵将都有娘，他们也想见到自己的娘，你这样的人若是在战场上被感情左右便会害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见不到娘。”老道士突然收了和蔼的神色严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