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依旧是眯着眼睛,可余光却在一直注意着大殿上的人,曹富贵的动作当然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他的脸色冰冷,可当余光正对上了曹富贵的眼神时,不过一瞬间,宣王的表情就又恢复成了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甚至还冲曹富贵点了点头。
果然,曹富贵对这个陛下的幼弟还是给些面子的,也跟着点了点头。
而此时,场上的歌舞已经进行至一半了。
又过了许久,最后一个音符终于奏完,舞女的跳跃也应声而落。早已等在殿外的内侍迈着细碎的小步进了大殿,恭恭敬敬地朝龙椅一拜道:“陛下,烟火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移步朝晖楼。”
龙椅上的人缓缓点了点头,还未等他说话,一旁的曹富贵便已经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萧永将手搭在了上面,缓缓起身道:“走吧。”而就在起身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变得黯淡。这么多年的陪伴,眼前的这个内侍已经轻轻楚楚地知道他想要什么,甚至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帝王心不可测,可这个人已经能够测出来了,这可不是件好事情。
萧永拖着缓缓的步子向朝晖楼走去。
漆黑的夜,明明有星光的,可是陆宁却什么都看不见。因为她的眼睛被漆黑的布条蒙得严严实实。黑暗就像沥青一般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着,无论挣扎都挣脱不开。这里与城里不同,这里有风。微微的清风拂过脸颊,她的鼻翼不由得微微动了动,闻到一些草木的清香味道。
她猜想,这里大概是离城里很远了。
终于她被推进了一道门,眼上的布被摘了下来,可摘不摘下来实在是没什么分别。
因为这里是一样的黑,没有光,没有一丝光。
甚至没有声音,时光在这里像是凝固了一般,静止不动。陆宁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有人吗?”她想确认聂兴在不在这里,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或者已经分开了。
陆宁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回声。很显然,聂兴并没有在这里。不过,她现在也并不担心聂兴的处境,她告诉聂兴的事,足以让他自保。她现在要思考的事自己到底在哪里。
过了很久,门好像吱呀一声开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推了进来。风顺着偷开的门缝吹了进来,带来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是那些人身上带着的。
这扇开了的门并没有带来一丝光,反而在门响之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
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这个声音她认识,是方才在将她带过来的士兵的声音。
士兵好像是朝着什么人道:“去把大门锁上,那些东西估计很快又会回来了,咱们回去复命。”
随后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了,她又重新陷入了混沌。
东西,什么东西?
她现在无暇去想那么多,这里的寂静让她非常不适。她的手被紧紧的绑着,吴风看来是格外关照她,故意叫人将绳子多绑了几层,甚至给她吃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她现在只觉得头昏脑涨,脑子里一片混乱。
而现在这屋子里绝对的寂静只会更会让她更加不适。
她现在只希望这里能出现一点声音,什么声音都好,至少能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
很快,她的愿望实现了。
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女声。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一阵阵微弱的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陆宁骇了一挑,她的瞳孔瞬时缩紧,甚至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声音中的绝望与恐惧形成了一张宽大的网,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她身上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她循着声音艰难地爬过去,可现在声音的来源连动一动都很费劲,这大概又是中毒了吧。陆宁懊恼地叹了口气,怎么这些日子尽是和些毒药打交道。不过幸好怀里有解毒的药,可是现在手被绑着,她根本挣脱不开。
终于挪动了半晌,她终于碰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体,只是在她碰到那个身体的时候那个身体迸发出更加尖锐的惨叫。
凄厉而诡异,这声惨叫让陆宁瞬间清醒了。
她在仔细搜寻着记忆里的这个声音,不过片刻,她便已经知道了这是谁。
“是你?”两个人同时发出惊呼,随即陷入巨大的沉默。
终于,还是陆宁先开了口:“怎么是你?”
地上的人恶狠狠道:“怎么是你?”
陆宁笑了,当然是苦笑,否则她不知道面对眼前的尴尬:“怎么我每次遇到你,你都是这样的状态。”
地上的人冷笑起来,这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凝固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刺耳,陆宁的汗毛顿时又竖了起来。
地上的人带着恶毒而又讥诮的笑意,冷冷道:“我恨不得杀了你。”
陆宁刚想说话,一双冰凉而扭曲的手就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陆宁不住地咳起来。
拼命挣脱开她的双手,陆宁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地上的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更加阴森而恐怖,她嘶吼着:“我当然是想杀了你。”
陆宁终于止住了咳嗽,冷哼一声道:“你在扬州时害了我,我放过了你,你却要杀我?”
地上的人笑得更加凄厉:“放过我?你还不如杀了我。”
“为什么?”陆宁冷冷道。
“吴藩后来找到了我,说要我把你们在扬州的事都告诉他,就能替我报仇。我把你在扬州勾结萧问闯入张家的事,还有英国公送你剑的事都告诉他了。可吴藩非但不讲信用,还强占了我。”她的语气变得狠起来:“我在扬州已经活不下去,当然会同意,可是你说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当然是你!”
陆宁笑了,她是真得觉得很好笑。她笑着道:“我?我害了你?”
“当然是你。若是我能像别的人一样来京城做一份绣娘的工,我又怎会到了吴藩府里,我又怎么会…”地上的人已经说不下去了。
陆宁冷冷道:“别的人可不像你一样给我吃过蒙汗药。”
地上的人听到这话,喘气的声音越来越粗,她好像挣扎着要做起来,可方才的动作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陆宁终于知道英国公送她剑的事陛下是怎么知道的了,想必也是吴藩告诉陛下的吧。她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又弄成了这样。”她从地上的人喘气的声音已经猜到她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是中了毒。
黑暗中,陆宁看不到对方的动作,可是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不断的挥着,像是要抓住些什么。
地上的人好像用尽所有的力气恶狠狠道:“吴藩这个禽兽!他见我不知道别的消息了,干脆用完了我便像扔一个垃圾一样扔掉。”
陆宁一愣,随即缓缓垂下了头去,她大概能猜到地上的人在吴府都经历了些什么了。
又是沉默。
过了很久,陆宁叹了口气道:“待我功力恢复些,我就带你出去。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是能够带你出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过后,地上的人竟又笑了起来。
她轻飘飘道:“你觉得你能出得去?”
“什么意思?”黑暗中,陆宁已经皱起了眉头。
地上的人又轻飘飘地笑了笑道:“我中了杀人蜂毒,没有用的人都会在这个地方中蜂毒,然后死去。”
“杀人蜂?”陆宁悚然动容。
地上的人恶毒的笑着:“看来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也好,死之前能拉着你一起死也算是不错了。”
陆宁没有说话。因为她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沙沙的声音,这些沙沙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慢慢靠近。
她忽然明白带她进来的那些人身上那股刺鼻的味道是是什么了,驱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