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沉了,没有星星。
只有漫天的火光。
城墙下黑压压的一排排人墙举着一支支烧得通红的火把静默着,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压力,而当所有人同时静默时,这压力会逼得人喘不过气。
陆宁现在就觉得喘不过起来了。
她方才离开家门时,夜还是黑暗的夜,还不是如此通红的夜。
这些火把仿佛是一瞬间就伫立在城墙外一样。从她出门,再到与萧问并肩站在这城墙之上,时间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她不由得心里一惊,能够如此迅速的,大规模的调动军队,这个人的地位和实力都不容小觑。
很快,城外的人头开始攒动起来,不过片刻排列整齐的阵列中竟空出一条路,一个人影从这道路中穿了过来,径直到了城门下。而城下的那些军士在他身后迅速合拢,那条窄窄的路迅速消失了。
当那个身影在城门前站定以后,队列立刻恢复了方才的整齐,全部的队伍瞬间又静默了下来。
陆宁仔细看了看啊那个身影,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可也能感受到来自那人身上的一股威压,他身上玄色的铠甲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沉重,而身旁佩戴的那把沉重的宝剑更是说明了这个人的身份不俗。
萧问也在望着城下的人,忽然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曹钦。”
陆宁指了指站在城墙下的人影,道:“他就是曹钦?”
萧问点了点头。
陆宁深吸了口凉气:“他这是干什么?要造反不成?”
萧问皱起眉头,看这个样子,她是说得是不错了,兵临城下,除了造反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现在怎么办?咱们得快点让陛下知道。”陆宁皱了皱眉头道。
萧问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城墙下的人。因为此时,他又看见了两个人,准确地说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
火光照在那两个人脸上,将那两个人的模样照得清清楚楚。
不过,萧问当看清那孩子的脸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福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福王?”陆宁也愣了。她微微探了探头,仔细看了看那孩子的模样:“他就是福王?他旁边的那个人是曹富贵?他带福王来做什么?”
萧问没有说话,面沉如水。他已经大概猜到曹富贵的来意了。那位新立的太子殿下向来不喜欢这位曹内侍,皇帝在皇后寿宴时未只会任何人便立了太子,虽是为了不让长幼之争再在大梁延续,可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这其中尤为不满的便是这位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内侍,曹富贵。而且看陛下今日的态度,就算在陛下活着的时候,曹富贵也不一定再能像以前一样受宠了。与其等着陛下身后被清算,倒不如直接废掉太子,改立福王。这样皇帝身后他便有了拥立之功,依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且就算陛下不同意改立太子,他也能凭着城下的这个兵将逼陛下退位。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曹富贵和福王才站到城墙下不久,只听得曹钦一声令下:“放!”
话音才落,无数利箭,如雨点,如飞蝗般破空而来,每一支箭上都附着书信。无数箭雨,无数书信全都落入了城中。
寂静的夜里到处都呼啸着利箭划破夜空的声音。
夜,并不寂静了。
城,也不寂静了。
城里巡守的士兵很快察觉了天边的火光,和无数箭雨的声音,立刻朝城墙的方向赶了过来。
萧问立刻按着她的头伏低了身子,堪堪将箭雨躲了过去。
很快,一波周密的箭雨过去了。又是一片寂静。
二人依旧伏着身子,陆宁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下一波的箭雨。
但是,等了很久,依旧是一片寂静。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再来一波了。
陆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到底是搞得什么名堂。
萧问微微起了身子,从城墙上微微往下探了探,城墙下的士兵们毫无动静,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尊雕塑一般……
显然他们现在还是不打算进攻的。
陆宁轻轻拾起地上的一只羽箭,将箭上附着的信件展开,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陆宁将信递到萧问面前:“你看看吧。”
萧问看了看,冷笑了一声,果然与他猜得一样。
“这个曹富贵看来是算准时机了。京城里的武将已经全部派出去了,现在也已走了两天,想来离京城已有一段距离。现下,现在城里被围困着,消息也递不出去。这上面写着他们给两个时辰让陛下考虑,不然就攻城,看来,他们这是要逼陛下就范。”陆宁道。
萧问指了指城下静默如雕塑般的士兵:“你看那里。”
陆宁顺着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不由得冷笑道;“果然是蒙古骑兵。”
萧问点点头;“他们要在短时间内攻下皇城,蒙古兵战力最强是最好的助力。否则,等各地的武将反应过来,起兵勤王,他们就只有等死了。”
“那他们现在在等什么?”陆宁不解道。
萧问默了默,半晌,忽道:“等陛下拒绝。”
造反也是需要理由的,这些箭上附的书信上把太子贬得一文不值,德行有亏。当然是为了给福王即为创造理由。陛下接受了,他们便能正大光明地进城,陛下拒绝了,他们便有足够的理由打进城里要求陛下顺应天命,改立福王。
“走。”萧问沉声道。
“去哪?”
“进宫。”
皇宫里还是一片静谧,城门处发生的事好像与这座城里的人毫无关系。
这座城本来也就是与世隔绝的。
“开门!兵部萧问有急事禀告陛下!”萧问站在紧闭的宫门外喊着。
“萧大人,宫里的规矩,夜间非诏不得进宫。”门里的侍卫缓缓道。
“曹钦谋反,此刻兵马已到城门外,赶快开门!”萧问厉声道。
门里的侍卫不急不缓道:“萧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不能换了宫里的规矩。”
萧问的眉头紧皱起来,若是此时没有个防备,真的等到天亮陛下才知道此事,那时曹钦的兵可能已经攻进来了。
陆宁已经气急了,怒道:“难道陛下的生死大得过这什么破烂的规矩吗?”
侍卫依旧是曼声长吟道:“还请萧大人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萧问正要说话。陆宁气得一跺脚,谁知竟转了个身,发足向后跑去。
萧问看着飞奔的人影,心都快跳了出来,他大概已经猜到她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果然,陆宁朝着不远处的一颗足足有三尺高的大树飞奔而去,在离大树不到几米的距离腾地凌空一跃,便已经飞到了枝头。她轻轻旋了个身,借着枝条的力量又是一跃,竟然轻盈地落在了足足有七八丈高的城墙上。
她从城墙上向萧问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
萧问还来不及说话,便只见她连想都不想就直接跳了下去。
等到陆宁跳下城墙,在地上站稳了脚跟。左右的士兵才反应过来,他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人能爬上那么高的城墙这件事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而且从七八丈高的城墙上跳下来还能毫发无伤这就更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在做梦了。
陆宁却没有跟他们废话,微微一笑,朝着二人奔了过去,随后利落转身,掌锋锋利飞快地劈在两个侍卫的后颈上,二人便立刻瘫软了下去。
不过片刻,城门已经被打开。
“事急从权,快走吧。”陆宁不等他说话便已经快步朝前走去。
萧问脸色阴沉,却是什么都没说,快步上前,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