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刀快要砍下来的时候，陆宁几乎是拼劲全力才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长剑准确地穿过其中一人的喉咙，猩红的鲜血顺着长剑流了到地上，汇成了一条条的溪河。她趁着其余人未反应过来，翻身而起，朝着曹钦的方向发足奔了过去。可双脚怎敌得过马腿，何况她已经是精疲力竭，不过才行了几步，后面的人便已经赶了上来。一柄长长的弯刀打着旋朝陆宁飞了过来，同时各有人马将她从两翼包围起来，她根本已是无路可逃。
才侧身堪堪躲避了飞过来的弯刀，左侧人的弓箭却是已经搭好，一支利箭激射而出。陆宁并不是没有感受到身后的冷风，但是她现在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做出任何动作，她的脚步还未站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利箭破空而来。如无意外，那支箭会穿过穿过她的胸膛，毫无偏差。
陆宁看到这支箭，并未感到有一丝意外。她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她死了，张德先就会接替她的位置，将这个阵法一直一直变换下去，张德先死了还有其他人，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这个阵法也不会停息。
她有些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死在沙场之上她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只是，她还想再见见他，一眼就好。
而就在这时，就在利箭快要射中她的那一瞬，背后却另有一只箭破空而出。两只箭的箭簇相互碰撞，闪出一串火花。随着两只利箭落地，背后忽然响起的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几乎快要将她的耳朵震聋。
陆宁回过头顺着利箭飞来的方向看去，那人一身玄色衣袍，枣红马在扬起的鲜红尘土中飞奔。夕阳的余晖照耀着他乌黑的发丝，反射出淡淡的光芒，他的周身都散发着浓浓暖意。而他的身后是如山崩一般呼啸而来的千军万马。
陆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卸空，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这场战斗最终还是以曹钦的失败告终了，萧问先行带来的一万兵马已经将这些叛军打得所剩无几，而随后赶到的大军便是只剩下了打扫战场的任务。这场平叛之战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可言。
她赢了。
他们赢了。
陆宁躺在地上，看着那飞驰而来的少年微微笑了笑，然后阖上了眼睛。
宁静的房间里，微微的清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秋天真的快来了，这清风吹到人的脸上酥酥麻麻的，萧问轻轻将窗子打开了些，更多的清风将淡淡的木樨花香味送进了屋里。
幽香浮动，陆宁的眼皮微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萧问见到她醒过来却是并不意外，只柔声道：“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宁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疑惑地看了看周遭：“我怎么在你家，曹钦呢？”
萧问起身倒了杯水送到了她的眼前，道：“你忘了，我赶到的时候你晕倒了，大夫说你是太累了，好好睡几天就没事了。曹钦已经被下狱，不用担心了。”
陆宁伸手端过茶杯，抿了口茶水，便皱起了眉头：“那福王呢？”
萧问愣了愣，叹了口气接着道：“福王还小，陛下也不忍心真的将他处死便将他废为庶人，打发到民间了。”
陆宁听了，又抿了口茶，淡淡道；“大概于那孩子来说也不是件坏事吧。”
萧问还未说话，门边被人推开了，是聂兴。
聂兴的表情在看到萧问的那一刻立刻变得阴郁起来，语气不善道：“你怎么在这？”
萧问颇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揶揄道：“这是我家，不然你觉得我应该在哪？”
聂兴重重哼了一声，目光转向陆宁，脸上的笑容又绽开：“你可知道你睡了足足有三日了。”
陆宁愣了愣，探询地看向萧问：“我睡了三日了？”
萧问含笑点了点头。
聂兴挖了一眼萧问，又朝陆宁道：“你这三日睡得天昏地暗，连外面的发生了什么怕是都不知道。”
陆宁又抿了口茶水，好笑道：“能发生什么让你这么激动。”
聂兴见她精神头尚好，干脆搬了个凳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翘起腿慢悠悠道；“蒙古人不是在边境不断骚扰咱们吗？你爹爹看出了他们意不在此，干脆集合了大军把蒙古人的努颜部的老巢给端了。还有啊，陛下说你守城有功，要破格给你加封骠骑将军呢。”
陆宁听了此话，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反而垂下了头，淡淡应了一声“哦。”
聂兴愣了愣有些疑惑道：“你不开心吗？”
陆宁摇了摇头，干脆闭上了眼，眼前一片猩红。不由得苦笑一声，怀袖的死状还在她眼前，无数断肢残骸就在她眼前漂浮着。虽说她已经见惯了沙场，可自己打自己人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经历，也不想再经历。
萧问轻轻将她手中的茶杯拿了过来，顺手拂了拂她的发丝，并未多说一句。
聂兴看着陆宁的样子，心下也有些明了，便道：“对了，碧儿姑娘的伤我让我爹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了。”
陆宁脸上稍微有了些喜色，朝他灿然一笑道：“多谢你了。”
聂兴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垂下头了片刻复抬起头来，似乎下定了决心，深吸了口气道：“我今日来，本事想和你告别的。”
陆宁愣了愣：“告别？”
聂兴点点头，笑容有些苦涩：“我从前以为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就好了。可到了战场上我才发现我不过是求我自己一个心安罢了。而且……”
陆宁道；“而且什么？”
聂兴接着道：“而且我发现了我还是不能像你们一样将战场的生死置之度外。或许有一天我会看淡生死，但现在我是真的很难过自己这一关。很奇怪吧，我本来是个修道之人的，修道之人怎么会在湖生死呢。”说完他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种嘲笑的笑容，大概是在嘲笑自己吧。
陆宁笑着摇摇头道：“人与人本来就不一样的，而且没有人真的看淡生死的。不必强求。你的路大概是救人的路吧，而我的，只能是杀人的。”
聂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苦涩道：“我们可能原本走的就不是一条路吧。”接着他直起身来，走到萧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若是对她不好，那我还是会把她抢过来的。”
萧问动都没动，淡淡道：“你不会有这机会的。”
聂兴哼了一声，不欲与他多言，朝陆宁柔声道：“你照顾好自己。”便转身出了门去。
二人在房间里静静呆了半晌，风里木樨花的味道变得更浓了些。
萧问替她理了理发丝，温声道：“要出去看看吗？”
陆宁歪着头，暖暖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