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室里灯光昏暗,萧问用手帕轻轻擦拭着陆宁额上细密的汗珠,她的眉间紧锁,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嘴里含含浑浑不住地呻吟,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
萧问不住地用手中的帕子擦拭着她已经全是汗水的额头,他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在他眼里她从来都是笑着的,从来都是明媚飞扬的。
这样脆弱的她,他第一次见。
萧问逐渐放轻了手上的力气,好像力气稍微重些眼前的人就要消失一般。
杨叔叹了口气,拍了怕他的肩膀道:“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丫头福泽深厚定能得神明护佑。”
萧问抬起头,眼圈已经泛红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叔苦涩笑笑:“这时候有些能相信的东西就已经不错了,最怕的是连想信的东西都没有了。”
一灯如豆,偶尔传来一声烛光爆裂的声音,给这本就压抑的气氛更是加了几分沉重。已经快要一个时辰了,萧问脸上的神色晦暗,他紧紧盯着床上的姑娘,她的嘴唇已经渐渐变得青紫,脸色变得越来越白,萧问的手一直搭在她的手腕上,生怕错过一丝脉搏的变化。
杨叔也在注视着床上那痛苦不堪的人,她的面容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是那么相似,几乎一模一样。想到这杨叔的心就像是在被无数根的细针深深扎着,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人感觉活着或许不是最幸运的一件事。
他们都不敢再出些声音,哪怕是叹一口气,都怀疑会将将床上痛苦的姑娘压得更加痛苦。
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已经快要让人透不过气来。
终于,门外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爹,您快救救她吧,就在您屋里呢!”
“我不救,我这还喝着酒呢,你就把我弄来了算怎么回事啊,我和人打赌输了你赔我啊!”
“那是你将来儿媳妇!”
“啊?”
听到儿媳妇三个字,不止杨叔愣住了,萧问也一起愣住了。
愣了半晌,杨叔道:“这,这,这丫头许了人家了,我还以为你小子对她有意思呢。”
萧问脸色突然之间变得不好看,非常不好看。
片刻,聂兴将一人推进了门来。只见那人一身一尘不染的玄色衣袍,看起来是个道士,这道士看起来年纪已过半百,可依旧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被聂兴这么推搡着,脚下步伐依旧稳健。
杨叔见到来人并不惊讶,忙上前急道:“老聂,你可算来了!”
聂远道愣了愣道:“你怎么也在这?”
“废话,你儿子先前让我来这找你,你说我怎么在这。行了别说了,你先看看这丫头的伤。”杨叔连忙道。
老道士点点头,上前查看陆宁的伤口。老道士的眉头越皱越紧,萧问的心也越来越沉。
过了半晌,老道士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唉。”
“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这丫头不会没救了吧。”杨叔急道。
老道士依旧摇头,深深叹气。
聂兴也急了:“爹,这不会,不会没救了吧,她可是您未来儿媳妇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萧问望着陆宁,心像是被什么猛击过一般,只剩空洞。
老道士忽得嗔怪道:“我的赌让你搅得都输定了。”
“啊?”聂兴疑惑道:“那这是有救还是没救啊。”
萧问闻言急步上前敛袂施礼道:“还请前辈出手相救!”
老道士看了看他,忽得颦起眉头:“你是萧大人?”
萧问一愣:“前辈认得我?”
老道士猛地看向杨叔:“这丫头是陆宁?”
杨叔重重点头,又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老道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宣王让你把信交给这小子便是我的主意,你说我为什么知道!再说了这世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说罢老道士直接转身一个暴栗打在聂兴头上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聂兴道:“您也没问我啊,您只顾着您打的那个赌了……”
老道士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万一这丫头死在这了,我怎么和她爹交代!”
聂兴无奈道:“爹!你讲讲道理。”
老道士嫌弃地瞟了他一眼,转身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将陆宁重新检查了一遍,长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弄得。”
萧问皱了皱眉头上前道:“前辈可有法子救她。”
老道士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点点头道:“有。”
萧问大喜,连忙道:“还请前辈施手。”
老道士叹了口气又道:“这毒出自蜀中,蜀中毒瘴横行,其人更是善于用毒,要解这毒还是得费些功夫。”
萧问眉头紧皱,重重朝聂远道,道:“只要能救她。”
老道士接着道:“这毒针已深入骨髓,磁石已是无用。还需破开皮肉,才能将毒针取出。这蜀中之毒要想解只能用以毒攻毒之法,毒性相克,这丫头便会一会如坠冰窟,一会又觉烈火焚身。这就得靠这丫头自己熬过去了。”
杨叔和聂兴一时都愣住,杨叔心知这老道士的医术超凡,若是他都觉得棘手那便是真的难了,焦急道:“熬不过去怎么办啊!”
老道士道:“若想解这毒须得用断肠草将伤口敷住,断肠草的毒性相比我不用多说。这断肠草的毒性和这毒针上的毒性在她体内周转,这怎么熬都不会好受的,熬过去还好说,熬不过去她便只有等死。”
“那这怎么办?”聂兴紧张道。
老道士叹道“她的内力深厚或许可以一试,只是光靠她自己也难说啊……”
萧问眼神坚定,斩钉截铁道:“我会帮她受住,还请前辈施手。”
老道士盯着萧问半晌,终于点点头,转身自木柜中取出一卷布裹,一排银质器具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发亮,大小各异的刀具依次铺开,老道士摸了摸下巴,笑了笑道:“幸好我这次出来还带着这些家伙什,不然我侄女怕是要没命喽。”
老道士冲聂兴道:“你,去打盆水过来!”
“哦哦,好。”聂兴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去。
萧问上前将她外间的衣袍脱了下来,慢慢用水擦拭着细小的伤口,毒已扩散地严重,伤口处已经一片乌黑。
老道士取过一柄银刀,顺着手臂上的伤口划了下去,刀刃锋利至极,在烛光下更是如冰片一般。刀刃划过她的皮肤,簌簌的皮肉绽裂的声音,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聂兴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看着床上痛苦地将眉头皱得像块铁疙瘩的姑娘,他几乎觉得已经受不住了。他明白,在见到这个姑娘第一眼时,他就已经受不住了。
老道士点点头:“你去将我养在药圃里的断肠草摘几根,捣成泥拿过来。”
聂兴点点头,望了陆宁一眼,还是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