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们柱子似的，杵在后面，一动不动。
唯萧冰阳，仗着自己一双“鬼眼”透不出端倪，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上神。
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敢寄希望于任何人，任何理，能为自己为轮生门证道。
他甚至开始思忖，这一切究竟只是轮生门倒了八百辈子血霉的偶然遭遇，还是一场有计划有目的的阴谋诡计。
萧冰阳暗嘲，轮生门的门脸还真是够大的，凡间放不下，直接捅天上去了，真是倍儿有面二。
孙悟空那么厉害，当年都未逃出五指山，那么，自己呢？
雷尊施法开大封时，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灵纹波动，混在四下灵阵中，一时竟辨不太清来源。
他倏地回头盯了眼孟尧，目光刀子一样刺去。
与此同时，昊天君也扭头，只是他望向的不是孟瑶。
而是目光扫过孟尧身后列着一排阴差。
萧冰阳及时敛目低眉，谁叫他心里有鬼呢，虚出一脑门冷汗。
昊天君的目光从他脸上划过，并未比其他阴差多停留几秒，似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那张睥睨万物的脸上除了大写的“目空一切”四个字，别无他物。
在场所有人，除了昊天君自己，都各怀各的紧张。
孟尧觉得自己真是败给雷尊的嫉恶如仇了。
那刀子眼，如此熟悉，虽然眼下物哀不在自己身上，但多半萧冰阳是有揣着的。
孟尧百思不得其解，怎地雷尊这个司法大神，跟物哀之间如此心心相印。
相比雷尊，昊天君那儿，孟尧倒是并未太过忧虑。
那颗离魂丹乃当年太上老君敬献后土娘娘之物。
虽其主打功效并非用来掩人生气，但也不妨碍其副功能无敌。
任昊天君修为再深，光瞅是瞅不出破绽的。
封印开了个口，雷尊以己身为阵眼，镇于豁口处。
阵门被大封里不知什么东西撞得符字褪色。
萧冰阳天目施展到极致的同时，视线也不自觉模糊起来。
“师傅。”几不可闻的咽语，动情而无助。
尽管扮着妆，也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湿润地黏在一起，不再根根分明。
孟尧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凝神施法，欲窥究竟。
却被阵内场景狠狠吓到面如死灰，浑身汗毛倒起。
人越是处绝境，就越会怀有某种救命绳索似的期待。
听说太多听说，也敲不下最后那个确定，仿佛只要还没最终确定，头顶那把刀便悬着永远不会真正落下，甚至还随时都可能消失一般。
可眼下，孟尧头顶那把刀不是消失了，而是真正就要落下来了的感觉。
两人皆被阵内景象震恸，萧冰阳的肩膀隐隐在颤抖。
孟晓第一次体味什么叫绝处不逢生。
昊天君剑眉非常小幅度地蹙了一下。
周遭纷乱各异的灵纹波动，令他心生疑虑。
右手掌心一翻，拇指中指相扣，做了个莲花手印的动作。
身旁雷尊心下一沉，突然沉声道“天君助我一把。”
他一手持乾坤鼎，一手控符，一脸的力有不逮 。
昊天君眼珠一斜揶揄道“雷部公务向来繁重，你总事事躬亲，修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更别指望有所精进了。”
边说边扬着他那高贵的下巴颌，走了过去。
这一小插曲，唤醒了陷入魔怔中的孟尧跟萧冰阳。
孟尧迅速调整状态，虽然脸色瞧着仍像经霜的茄子。
但尤物怎么着都是尤物，再多狼狈，不过是柔情绰态中多了份楚楚可怜的动人罢了。
她余光担忧地扫向萧冰阳。
萧冰阳闭了闭眼，水汽氤氲中，眼角那滴炙泪终于滑了下来。
他强忍胸膛那涨得仿佛开裂般的感觉，几番深呼吸后。
隐藏在“浓墨重彩”之下的脸，瞧着已面色如常。
昊天君协助雷尊稳住阵脚，丢下一句“吾进去一观。”
身影便消失在大封内，阵门也被彻底锁死，什么都看到不到了。
阵外三人一通匪夷，不知天君何意。
有那么一瞬，萧冰阳跟孟尧内心都升起一丝，不切实际却又不受控制的期待。
那感觉就如十年前血污破巷中，弥留之际的萧冰阳恍惚看见了师傅。
就如几百年前恢弘的南天门角，蜷蹲着打盹儿的孟尧恍惚梦见了亲爹。
当年的恍惚只是恍惚，如今这一瞬，又注定有几分好运呢。
答案几乎写明在了，再次现身于阵门处的昊天君脸上。
那张本就生得薄情寡义的脸，阴霾密布，抬首垂目间尽是掩藏不住的恼恨，失望与不甘。
一言不发，大步流星朝洞府外走去。
雷尊收法阵，急忙也跟着外出。
孟尧紧随其后踏步上前，却被雷尊拦住，呵斥道“还没闹够？天君且是你能觊觎的？”
孟尧愣得一脸懵逼，随即反应过来。
这话要是搁天庭别个任何一位天神这么说，她都不觉奇怪。
偏偏从雷尊口中说出，怪异得紧。
孟尧眼角眉梢那活灵活现的媚笑复又荡漾开来，掩面羞郝道“瞧您说的，尧儿不过是如这六界众生一般，别无例外地仰慕天君罢了，且敢有私心。”
她讲话一贯轻声慢语，此刻却故意提着嗓子，让还未走出洞府的昊天君，顺道也听了一耳朵。
“六界众生”四个字，砸得昊天君的锅底脸更黑了，扬着下巴颌也不回彻底走人。
待得昊天君走后，孟尧脸上的笑才终于撑不住垮了下来。
她像是有些紧张，目光闪烁了一下，拘拘谨谨道了声“多谢雷尊上神。”
这便算作坦白从宽，主动承认了些什么，表了诚意。
雷尊冷哼，炯目一瞪“你身上……”
“没有。”孟尧忙不迭否认。
她知道雷尊要说什么，这话回的倒也不假。
雷尊蹙眉，审视的目光定在孟尧脸上，划过一抹狐疑。
然后不轻不重吐了句令孟尧心惊肉跳的话“不在你身上。”
这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且说这话时，雷尊的目光裹挟着雷霆威压向不远处列着阴差方向扫去。
孟尧：“······”这一瞬，她简直有种雷尊上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错觉。
雷尊板着张不近人情的万年铁面，目光在扫过萧冰阳时，顿了一下。
然后甩了一记眼刀给孟尧，磨着牙道“
乔妆术。”
又是一句肯定的陈述句。
孟尧扶额，孟晓秋的手艺糊弄小罗罗没问题。
碰上大神，一旦起疑，识破是分分钟的事。
此刻她有种想破罐子破摔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