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尧兜兜转转一圈,又踏在了回地府的官道上,平日袅娜若蝶的步伐变得沉重而迟缓,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孟尧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萧冰阳,守着黄泉路没有意义,等到又如何。
死了就是死了,等待他的只有九幽业火海,再无回轮世。
可如果没死,他会去哪里?凡人捉他无非是逼萧冰阳救命,没理由上来就要杀大夫。
地府暂查不出异常,那么最该怀疑的或许就是天庭了。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严峻,萧冰阳不会故意隐瞒,偷偷还了彼岸花,还搞那么一出隐忍又煽情的生离死别戏码。
可去天庭,找谁?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她一个幽冥来的小小孟婆神,无凭无据谁会信她。
更何况思来想去,孟尧发现,自己也说不个全乎的前因后果,详细真相来,若非亲身经历,连她自己都不信。
到时候只会打草惊蛇,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跟萧冰阳都得提前小命玩完儿。
正胡思乱想之际,余光突然瞥到一抹绿影,正是自己那个摔杯灌酒翘班失踪的孽徒。
孟晓秋也是一惊,她没想到会在官道上巧遇孟尧。顿时耷眉拉眼,心虚低头,一副任君处置模样。
“气撒完了?”孟尧此刻没心情与她计较,没好气道“撒完就给我干活。”
孟晓秋目光闪躲了一下,有些慌乱道”徒儿这就回去监工。“
”不,”孟尧拦住孟晓秋,一字一顿道“随我去天庭。“
她眼下并未觉得带上孟晓秋有什么用,但多个人多份力,指不定到时候就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入南天门后,距离最近到达的就是雷部开门办公之所雷城了。
孟尧经玉清殿,欲往五雷院去寻雨师,拜托她查一下天庭中有没有哪位神仙使拳刀。
老远听见玉清殿中传出一道尖细哀怨的声音“雷尊上神,您贵为九天司法大神,善恶赏罚,可要为小仙主持公道啊。“
这个时间,是雷城一府两院三司一天中门槛被踩得最烂的时候。
各路大罗神仙,申冤的申冤,告状的告状。
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强调自身诉求。脸不红心不跳地一遍遍给司律官洗脑。
但,任凭他们怎么蹦达,这些鸡零狗碎的尘垢秕糠之事也没人敢折腾到雷尊面前去告状。
所以,这姑娘一嗓子喊得整个神霄玉清殿都静了下来,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小心脏一紧额头冒汗的······
“主持个屁,”堂堂雷尊上神被气得脸色发青,脏话都出来了“你自己烂赌输了赖别人?镜图密令是能随便外泄的东西吗?”
孟尧:”······“果不然,正是那九重天出了名的不成器赌徒画仙莫染。
“我那密令可以随时更改,无碍的。”莫染被雷尊一声雷霆之怒震得小心脏抖三抖,但还是威武不屈辩道“只是一个月时限已到,对方仗着自己是天君殿前近侍,蛮横无理,说什么借去拘了个人再还,明摆着就是想占为己有嘛。”
大殿外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孟尧突然顿住脚步,她眼下如惊弓之鸟,莫染所说拘人,让她不由地就要往萧冰阳身上联想。
“沙大人乃天君殿前亲侍,行事断不会如此。画仙若实在等不及,自行去抢便可,或者找天君说道,我们雷部没空处理赌债之事。”
“我怎么没抢啊,”莫染急了“他二话不说,手上那刀,差点把我的宝贝画给戳个对穿。”
“师傅?师傅?“孟晓秋见孟尧突然雷劈般定住,别说身体,连眼珠都不眨了,好奇地上前推了她两下。
孟尧脑中瞬间闪过思路:手上那刀,等于拳刀?天君侍卫。等于昊天君?所以,昊天君抓了萧冰阳?
“师傅去哪儿?“孟晓秋见孟尧突然折身而返追问道。
”跟上。“孟尧头也不回命令。
她知道昊天君此刻应该在皇极殿理政,别说她,就是九重天天神,无召见也是不许私自打扰的。
可眼下,晚一步萧冰阳就没命了,说不定已经没命了。
孟尧脑中飞快想着对策,怎样才可以既不暴露自己,又能缓一缓萧冰阳的死期。
事到如今她自己难以分清,到底是萧冰阳的死让她难以接受,还是从此独自面对头顶悬刀脚踏深渊,这种日子让她难以接受。
孟晓秋跟着孟尧朝一路忐忑不安地朝弥罗宫而去,几次欲言又止。
皇极殿今日竟布了结界阵,虽不是什么强有力的阵术,却能隔音,防窥。
如果说先前孟尧还不确定萧冰阳是不是被昊天君所抓,那么此刻,显然她已无路可退。
”你守着,”孟尧眯着桃花眼眉目凌凌地剐了眼皇极殿大门,铮声道“哪怕里面出来一只耗子,回头都要记得告诉为师。“
”可,可是师傅,我一直杵这儿很显眼啊,天兵会赶我走的。“孟晓秋追着孟尧的背影急道。
”自己想办法。“
孟晓秋:“······”
鉴于天兵普遍修为不高好糊弄,她把自己乔妆成了一片祥云。
就这还差点被发现,感概其与地府的云泥之别,心中对上天庭司职一事愈发神往。
皇极殿内,萧冰阳哼道“照你说法我想变强就得入九幽,那自己怎么不去?”
昊天君直言不讳“吾受不了那罪。”
萧冰阳:“······”
“那若我也受不了呢?”萧冰阳脸上划过一抹怨毒”天君眼下这般着急,是之前那些魂魄,一个都没能承受住是吗?“
“你可以的,”昊天君笃定道“就看你想守护的东西在你心中够不够重。“
”为什么是轮生门?亦或者说为什么是轮生术?“萧冰阳晃了晃手中物哀”你们天神的法器,都这么随随便便就遗落人间的吗?“
”这些你无需知道,你只需知道自己得到的好处,以及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好处?“萧冰阳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那挺拔的背脊弯了下去,嘴里喃喃重复这两个字,听来悲凉凄怆。
昊天君漠然提醒道“强者说了算。”
”变强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昊天君面色如常,看似一点不在意对方咬牙切齿的威胁。
萧冰阳不惜以魂飞魄散为挟,也要见昊天君一面,目的已然达到。
他本就是来送死的,只是想在死之前捞点好处留给自己想留的人。
”我要怎么做才能达到你所谓的变强?以及如何保证之后你会兑现承诺?“
”吾······“昊天君刚开口一个字,突然噤声,眉目一凛。
不会儿,殿外传来骚动,”天君,属下有要事相报,十万火急。“雷尊抬手一掌逼退沙乌,无视结阵,径直入内。
昊天君的结阵,本来就不是为拦人的,只是起预警作用。手心一翻,镜图乖乖落入掌中。
这次萧冰阳不再挣扎,人模人样地入了画,一袭白衣,绰约君子。
雷尊不似月天尘,月天尘哪怕知道长屏后有人,也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探究之心。
但雷尊不同,他是整个九重天的司法大神,明面上是天君下属。
但实际某种意义上而言,昊天君的君权其实多方受其制约。
雷部天天大案小案不断,想挑个急事堵天君真不是什么难的。
孟尧的挪移术再出神入化,也无法在昊天君眼皮子底下出现而不被察觉。
雷尊行礼后,目光扫过乾坤鼎旁夺目刺眼,五色豪光的画卷,惊道“画仙镜图?”
昊天君怏怏不快地看向雷尊,示意他有事说事。
雷尊炯目灼灼,抖精神道“属下现查出现世镜丢失一事,或与画仙有关,极有可能就藏在其证道法器镜图之中。“
”就这事儿?“昊天君不以为然。
”天君,“雷尊板着他那张万年铁石头脸,肃声肃气道”人间界虽为六界之末,但其影响力非同凡响,休戚六界,牵一发动全身。现世镜丢失,若不尽早寻回,届时人间大乱,六界将无一安宁。“
弥罗宫外,告状不成反被污的画仙人,捏着团扇,掩面低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现世镜丢失一事,确实是天庭近来发生的要紧案子。
昊天君没理由对好不容易出现的重要线索置之不理,何况雷尊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沙乌,“昊天君随手将境图丢了过去“你赢的东西,自己送回画仙手中,然后协助雷部调查,摘干净嫌疑。”
沙乌看了昊天君一眼,心领神会退下。
“雷尊留步,”刚准备一并退下溜之大吉的雷尊,心叫一声,不好,果然昊天君没打算放他走“方才你说现世境丢失乃画仙所为,可知为何?”
雷尊:“······”编故事他其实不在行。
沙乌刚出弥罗宫没多久,就被耳边突然想起泠泠乐音给整晕了过去,眼底最后映入的画面,是萧冰阳那张闭目沉静的脸。
孟尧收起鬼风铃,后赶到的孟晓秋赶忙为她撤了乔妆术。
沙乌常在河边走,没曾想自己有日竟会被两个地府的丫头给收拾了。
不得不说,论偷袭,孟尧的挪移术乃绝佳辅助。
而这边,被昊天君拖着扯了半天鬼谎的雷尊上神,终于踏出皇极殿,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