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陆盏一脑袋酒水终于控干净，归拢神思道”你说的是上次那挨整的道士吗？俺救了他。“
孟尧：“······”
“哎呦大妹咂，你这啥脸色儿，俺真救了他，“陆盏急不可耐表功”就，三，哦不，四天前，搁一银袍人手里救的。“
孟尧：“······”
陆盏一缩脖子，被孟尧眯眼的危险表情刺到了。
一旁大白磕了磕脑袋，这事儿倒是它亲眼所见，山羊胡没扯谎。
“你看，你看，“陆盏指着大白激动道”鼠兄弟点头了，俺说的是真话。”
大白：“······”你丫才兄弟，你丫全家兄弟，老娘不带把。
“小道士差一点点就死了，还好俺及时赶到，那啥，俺跟你说，他手里的那法器八成是。“陆盏顿了顿，下意识瞟了眼四周，压低声正欲开口。
”谁？“孟尧目光剐着陆盏，冷声冷调问道。
“是个穿银袍，戴兜帽的家伙，个高腿长，修为不俗，腕配拳刀，不似凡品。”
陆盏印象中的孟尧，是那个不论何时何地何情何境，都永远莺歌燕语春情媚骨的世间尤物，而非眼下这个一脸风霾雨障的地狱之花。
一时惊措得讲话口音都丢了。
孟尧：“······”原来你丫能好好说话啊。
转身欲走，忽又顿住脚步，陆盏小心脏一紧，以为孟尧要答谢他。
酒仙大人真真一刻都没放弃讨无情泪作酒引的事。
谁知孟尧却将目光投向大白“你想收它为徒？”
”它不肯。“陆盏垂头丧气。
孟尧抬手轻落大白头顶，摸了摸它滑溜溜，喇叭花似的大耳朵。
大白：“······”吓得胡须直颤，耳朵耷拉成了被单。
“去吧，去走自己的路，仙缘难遇，别辜了天赋，萧冰阳，我去寻。“
头顶传来的细声慢语，浸得大白眼眶一片潮湿。
动物的直觉很多时候比人准，萧冰阳走了且不会再回来，这一认知在大白心中逐渐形成。
窗台上半截断齿，是萧冰阳刻意留下的。
很多年前，大白还不叫大白，终日于清晨山中称王称霸，张牙舞爪欺负小动物。
萧冰阳一脚下去踢断了它的门牙，举着断齿眉飞色舞”从今儿起，你就叫大白，这断齿，等哪天你改邪归正欲离开清晨山时，贫道还你。“
如今，它没想离开，是萧冰阳失了约。
皇极殿内，昊天君挑眉“镜图？”
“画仙与我打赌，输给属下玩儿一个月。”沙乌语气中颇有几分得意。
昊天君：“······”
画仙莫染，是个视赌如命，逢赌必输的主儿，一条道走到黑，输死不回头，眼下连自己的证道法器都拿出来了。
昊天君抬手，指尖遥遥一弹，一缕金光没入镜图。
萧冰阳跌跌撞撞从画中跨步而出，那感觉就跟一脚踩空台阶似的，差点摔个大马趴。
得了，初见就以这种形象示人，气势上就输了个彻底。
“吾，欣赏你。”
萧冰阳抬眸睁眼，目光迎着高殿之上，望向自己如视蝼蚁的昊天君，觉得对方这句话听着真他妈阴阳怪气。
其实他误会了，昊天君看谁都像看蝼蚁，并没有额外针对他的意思。
“是吗，欣赏到要我死？”萧冰阳转着手中物哀，笛身在他灵巧修长的五指间晃出一圈圈棍花，勾起唇角邪魅一笑“我是你情敌吗？”
“大胆。”一旁沙乌忍不了了，丫的不行礼也就罢了，讲话还这么口无遮拦。
昊天君摆了摆手，示意沙乌退下。
目光再次转向萧冰阳时，眼底不但毫无怒气反而带着淡淡笑意。
自自在仙人走后，几百年过去了，昊天君头一遭露出这般正常的真实的笑。
他恍惚中仿佛重温了几百年前的回忆，记忆中那个风流浪子，也喜欢这么将物哀转出圈圈棍花，笑得一脸不羁。
萧冰阳扭头无视天君示好般的笑意，讥讽道“不会笑就别笑，哭得这么难看做什。“
最后一字未完，忽然双目无端刺痛起来。
如果他了解昊天君这一笑难得程度，大概会心肝脾肺一起慎得慌。
“你的眼睛不是自己的。“昊天君脸上闪过疑惑，说的却是句陈述句，继而又不客气补刀道 ”法器也不是你自己的。“
萧冰阳：”······“真他妈毒舌！
”你要见吾何事？“
”你要见我何事？“萧冰阳沉声道”没有天君旨意，您的忠犬如何能答应得那般痛快？“
”想变强吗？“
”不想。“
”弱者认命，你为何不认？“
萧冰阳只恨自己一双无瞳目翻不了白眼“小人一介凡胎，拼尽全力顶天也就只能修个散仙罢了，在天君眼中怎么着都是个废物。但是，努力不因弱小就失去意义，我自己的命，认不认都是我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你可以强大“昊天君突然一拍扶手，语气颇有些激动”你可以的。“
萧冰阳蹙眉，心中泛起千般想法万般猜测。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昊天君意味深长凝视萧冰阳，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且摆明了并不打算继续往下说。
“当年，“萧冰阳绷起面孔寒声道”地府阴书阁失窃，就是天君所为吧？“
“你连这个都知道，“昊天君一怔，随即大方道”没错，若非当时出了点意外，整个小阴书阁都将不复存在。”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又饶有趣味的眼神打量萧冰阳“怪不得你不肯说出下任继承者，原来真是幽冥孟婆神，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萧冰阳：“······”努力面无表情，还好他这招拿手，优势得天独厚。
”天君说什么贫道不明白。”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吗？”昊天君作壁上观，感概道“她竟然想重蹈自己娘亲覆辙，真是勇气可嘉。”
“什么覆辙？”萧冰阳想起孟尧说过自己娘死爹弃。
”你承认了？“昊天君露出那种先前面对孟晓秋时，看火盆上烤鸡的眼神。
萧冰阳：“······”这人真他妈贱。
“爱说不说。”萧冰阳端得老神在在，八风不动之姿。
昊天君不在乎对方承不承认，他有的是情报讯息。
“现任幽冥孟婆神，继承她娘亲上任孟婆神的石心，以无情泪为引，熬制迷魂汤，实乃一绝。“
”石心？“萧冰阳突然有股不好预感。
昊天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道”石心动情，则命休矣，魄灭魂飞，化作粉剂。”
萧冰阳直觉通体生寒，面上神情把不住，掩唇轻咳以作掩饰。
他其实很胆小，怕疼怕死怕受伤，什么都怕。
可真当境遇无路可退无所选择时，他又能强迫自己接受，所以今日他面对昊天君，可以镇定自若。
但有关孟尧的事，他毫无心理准备。
回忆突然不再美好，参杂无尽后怕，萧冰阳真想把自己那句“相识很美，不负遇见”给吃回肚去。
这他妈的要用什么心情面对，说实话，不管孟尧喜不喜欢他，好像都高兴不起来。
“我凭什么信你。“
”爱信不信。”
萧冰阳：“······”
“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久居高位的人，讲话会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感，昊天君这种气场的人尤甚。
“你应该是后来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吧？要不然也无法狠心明知山有虎，还偏骗她往虎山行。”
“说够了吗？”萧冰阳面无表情“说够了的话，麻烦请开始我们之间的话题。”
“她确实很迷人，像她娘亲，也像他父亲。“ 昊天君自顾自言语，说到”父亲“俩字，突然面色阴了下来，带着股狠厉。
萧冰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
但他又实在心痛难过，禁不住就想问，忍不住就露馅儿，这无异于不打自招。
“如果你需要，吾可以帮你，”昊天君脸皮厚起来，真是与萧冰阳比也不遑多让”临死之前让你确知，她对你有没有动心，生没生情根，会不会灰飞烟灭。“
萧冰阳不语，沉默立于殿下，整个人一动不动。
”机会只此一次。“
萧冰阳：“······” 这人真他妈贱！
一阵长久寂静之后，萧冰阳点头。说他输了也好，关心则乱也罢。
萧冰阳心知肚明，昊天君对他的调查，恐怕就差自己道袍下穿的亵裤什么款不知道，其他什么都知道了。
“沙乌。“昊天君一嗓子，守在门口的沙乌心领神会，直奔姻缘殿。
月天尘到时，萧冰阳已回避于长屏之后。
”如何？“
”回天君，“月天尘拱手道”孟婆神情根未生，暂无情缘。“
萧冰阳避在屏风后，月天尘性感优雅的嗓音钻进他耳朵，如若以前，哪怕就在得知孟尧石心之前。
他都会忍不住想知道，那个沐浴被孟尧撞见，起反应的月下仙人长什么矬样儿。
可是眼下，再矬他也提不起兴趣，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想笑，也有点难过得想流泪。
月天尘出了皇极殿，那张温润纯良无公害的脸，整张沉了下来，唇峰抿成直线，眉心锁成川字，眼底惊涛拍岸。
几百年间，他曾无数次为孟尧探情根，测情缘，为的就是防这么一天。
结果还是来了，而情缘那头的人，却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