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秋被烛伊一句话噎到,忠君之心?她自己是没有,月天尘会有吗?即便有,能抵得上心上人吗?
烛伊知道自己杀不死孟晓秋,至少短时间内无望,而接下来的精灵界将面临真正的生死存亡时刻,敌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那双坚毅的绿眸仿佛一瞬由内而外燃起火来。滚烫的视线落在精灵族众脸上,排排扫过,直烧进每一个人心底。
生命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渺小却又神圣起来,渺小到无需在意,随时都可以舍弃,神圣到这份舍弃犹如她们眼前的精灵圣地蓬莱岛一般。圣洁的灵魂是不灭的,是可以得到安息的。
心有灵通,烛伊的决定无需付诸于口,烛伊的决心无需言语表达,她是精灵女王,郁容已逝,她是精灵族如今唯一的女王。她眸底火光衬着自己一身狼狈形容,在精灵们眼中越发神圣起来。
孟晓秋彻底没了心思干架,昊天君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烛伊越是不愿再跟她废话,她越是觉得对方说的句句属实。
要走吗?孟晓秋心中嘀咕,她恢复人形,那一对俏髻彻底散开,绿衫破损,圆脸蛋上沾着血迹,形容瞧着不比烛伊体面多少。
烛伊见孟晓秋此举,以为自己计谋得逞,悄然舒口气道“先前不知,原来你真身竟是雏鸟,若早知晓,定不会留你在我蓬莱岛上修行。”
孟晓秋一双杏眼上眉毛挑了一下,表情有些得意。
”只可惜,“烛伊可不打算见她继续得意下去”若你耐住性子,不借那么乱七八糟的歪门,在我精灵宝地修行个多少年,或许能真正入得凤品,但,你太急了,如今是回不去了,你既不再是雏鸟也不是凤凰,只是一只丑陋的怪物。“
孟晓秋脸色铁青,感觉体内有种热气蒸腾着自己,耳边似乎能听见自己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丑陋的怪物”,这一形容强烈刺激到她的脑神经,使得身体几乎不容控制地想要再度变身。
“小心,不要走火入魔,”烛伊提醒道“方才我族人说你走火入魔,依我看,还有救,当然,前提是你得静心,切不可喜怒过甚。”
孟晓秋梗着喉咙像被人扼住似的,脸蛋涨得通红,她不是傻子,自己的状况变化她自己感觉得到,不过是经烛伊这么一提,感受更为强烈了而已。
昊天君手中至宝无数,她以为吞了那金丹,当真能如对方所言,如今看来,世间哪有如此美好之事。心中对昊天君当初赐丹的恩情此刻烟消云散,不记恨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忠君之心。
那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外敌气息越来越近,甚至连打斗之声都能隐约听见了,反观精灵界,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彻底束手就擒了呢。
孟晓秋最终还是选择了情人,抛却了自己的忠君之心,烛伊一边为不能亲手为郁容报仇而感到不甘,一边又想要得到这样的结果。
人间界的蔽日之景因一个黑袍人的到来,而彻底陷入绝望,所经之处,草木凋萎,尸横遍野。
他欣长的身形隐在宽大的黑袍下,如果不是那如影随形的厄煞之气萦绕,模糊了面容,那神色,定会让月天尘心惊。
那是一张被悲苦浸透了的脸,手上杀伐动作越迅速越无情,那张脸上神色便越是让人不忍直视。
“萧冰阳!”月天尘一袭红衣,满头银发因起势而纷纷扬起,那双皎皎明眸中满含情绪,但却无一丝敌意,他知道眼前的萧冰阳已经不再是萧冰阳。
月天尘缓缓闭上眼睛,葱段似的修长手指飞速结印,萧冰阳就像眼前全美月天尘这个人一样,径直就要越他而去,只是下一秒,被一张红色织网罩住,阻碍了行动。
人群疯了似的逃窜,本来无比拥挤的街道,霎那间万人空巷,至余一黑一红两道从欣赏角度来看,足令少女怀春的身影。
萧冰阳潜意识里,月天尘这张脸,是不在他攻击范围之内的,但不代表这样月天尘就可以阻止他执行昊天君的命令。
月天尘知道萧冰阳不会主动攻击自己,这便是给了他绝佳的布阵时间,六合合围,四象灭顶,尽管月天尘眼中无生死敌意,但他施展毫无疑问是杀阵。
只听“铮”的一声,萧冰阳脚下出现一幅红线交错而成的神秘图形,其上符字流动,那一瞬,萧冰阳身上的浓雾似乎淡了些。
月天尘脚底悬空,双手十指交握一个外缚印,正准备封印阵门,不料,萧冰阳抬手一挥,那些符字如涟漪入水般悄然散去了。
月天尘眉头蹙了蹙正欲再度发力,谁知萧冰阳突然一个转身,直冲月天尘本尊而来。
月天尘惊骇中竖起一道灵力屏障,同时脚下月影步瞬移,隔空一掌击中萧冰阳要害,防守同时不忘攻击。
这一掌效果显著,只不过显著在,救了一个人的命,而不是真的伤到了萧冰阳。
原来,萧冰阳的攻击目标并非月天尘,而是月天尘身后尸堆里那个被母亲死死护在怀中,昏迷半日此刻终于苏醒过来的女孩。
月天尘那一掌即便没做好准备,但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只可惜打在萧冰阳眼下的厄煞之身上,犹如隔靴搔痒,这一点,月天尘心知肚明。
可是,萧冰阳接下来的反应却令他颇感惊诧,只见萧冰阳缓缓低头,佝着背,似乎拼命想要抬手去够自己的脖颈,却被无形力量阻止,好似正在与这股阻力抗衡一般。
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哑呓语,活像被毒了嗓子似的难听。
月天尘好不容易才勉强听辨出萧冰阳哽在喉咙里那句不断重复的呓语”杀了我,杀了我······“。
月天尘袖袍下的手不自觉攥紧,这一刻,他可怜萧冰阳,透过那浓得化不开的厄煞之气,仿佛看到了萧冰阳眼底绝望的泪迹。
月天尘下意识一声叹息,他的心远不如他的音容笑貌来得悲悯,萧冰阳再可怜,也不会影响他“为民除害”的速度,不得已,以一人之牺牲,救万万人,乃天道。
但问题在于,月天尘无奈,自己杀不了他,甚至,若非萧冰阳对自己没有杀意,眼下能否自保,尚是问题。
抬头看向二楼孟尧所在方位,月天尘能感觉到房间内的灵力波动,为何这般久,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好办法,眼下只能拖一时是一时。
萧冰阳仍旧维持方才那个在旁人看来,完全自己跟自己较劲儿的神经病发作状态,没有人知道他脑海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那个从尸堆里醒来,抬起脸蛋的女孩,眉眼口鼻就那么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萧冰阳内心深处的记忆点上。
稚嫩的童音仿佛从萧冰阳心底生出根来,由内而外敲击着耳膜”学堂里教书先生说,轮生门是救苦救难的好门派“。
萧冰阳第一次入神魔之井,被鬼王引得心魔发作时的场景,如今以毒攻毒般两两撞在一起,他的自我意识像囚笼里的困兽,拼命挣扎,咬断了牙,磨烂了皮。
那女孩的脸,像无尽黑暗中出现的一点星光,万籁俱寂的森夜,开始聒噪起了虫鸣,萧冰阳脑海里画面愈发混乱起来。
无数人影闪过,昊天君那张既愤怒又自鸣得意的令人生厌的薄情脸,秦广王绝望地闭上他那双凸起的大圆眼,以及晚了一步赶到,不顾一切想要杀死自己的白猿大仙和地仙人。
而自己脚下是红河,鲜血汇聚的红河。
月天尘是没想到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他先前为救孟尧,损失了不少灵力,如今孤注一掷,几乎耗尽己身的一击。
萧冰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那诡秘而变换的图阵,他仍专心地在”玩“自己的左右手互掐游戏。
月天尘眼底猩红一片,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摘尽了血色,山明水净的一张脸像被鲜血与杀伐践踏过一般,较之往日,少了丝清秀而多了分邪气。
人有七情六欲,仙人也是人,月天尘温暖而谦和的外表下有一颗潮湿的心,既可以滋润万物,也可以淹没自己。
他对萧冰阳,到底存不存私心想要至对方于死地,眼下,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萧冰阳心绪大乱,远在千里之外的昊天君直觉心头一悸,蛊母在他体内不安地躁动着。昊天君于混战中偷闲,抬手安抚似的轻轻摁住自己胸膛,稍许,蛊母安静了下来。
他不再相信烛伊的话,萧冰阳就像个不定时炸弹,留不得,也扔不得,因为他是昊天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昊天君,如今,唯一办法就是尽快用完。
就在月天尘阵成,打算乘萧冰阳心神大乱之际全力攻之时,对方突然停止了自己的左右互搏游戏。
只见萧冰阳毫无征兆地狠狠一跺脚,生生踏碎了月天尘的阵图,阵图中蕴含的磅礴灵力混杂了萧冰阳周身煞气,争先恐后直奔原主人而去,仿佛万流归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