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零抬头不悦地瞪了月天尘一眼,没好气道:“醒来就糟了,你没见她灵脉异常吗?”
“何异?”月天尘深深蹙起眉头“她灵脉本就与常人不同。”
“是不同,灵脉方向可顺可逆,可你见过,顺不顺,逆不逆的吗,她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计零长叹一声,背对月天尘的脸上面露愧色,他想起自己曾经送给孟尧的那本手抄,以为孟尧是练那玩意儿,练得走火入魔的。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月天尘突然冷下来的声音,让计零忍不住背脊一凉,脑海中不自觉翻译月天尘的话“想不出办法救治,拿你陪葬”。
虽然他生性是愿意陪着美人的,但陪葬跟陪伴还是有根本性区别的。
“我,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计零扭头急道“这可是走火入魔。”
“你连人丹都能炼,还是地仙,天生的体质都能改变, ”月天尘澄澈的眸底慢慢凝了层薄冰,寒气沁人心脾“怎会连一个灵脉紊乱的人都救不了。”
月天尘不愿用“走火入魔“来形容孟尧,他语气坚定,好像孟尧只是风寒发烧一般。
计零曾从遍知口中得知孟尧不属于天庭,乃地府冥神,加之,他心有愧,以为孟尧如今状况皆因自己那本手抄所致,本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陀,他本不会拒绝。
但如今这状况,计零扭头黑眼珠朝窗外瞥了眼仿佛永无尽头的人群,忧心忡忡道”师傅预感人间将逢大难,令我万一有变,定竭力守护人间。“
“你们为什么往西逃,西边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计零抽了抽鼻子,瞧着有些委屈“不过拖延时间罢了,东羡国正处地狱之门,你看外面,眼下明明是白天,却没有阳光,所以那些鬼东西才横行无阻。”
“你们在等破晴?”月天尘不禁蹙眉,他实在不忍心告诉计零,这些鬼东西不是一般的鬼,他们不怕阳光,他们只听命令。
计零根据月天尘惊讶的语气猜想他一定觉得凡人很蠢,于是苦笑道“不然怎么办,天要灭我们,这狗日的天要灭我们。”
“你再奇才,不过是个丹士,打架之事,我替你如何,只要你能救她。”月天尘深知自己已无法置身世外,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糕。
计零刚想开口挖苦月天尘,突然楼下人群爆发一阵震耳的哀嚎声,就连街道两旁房屋都感觉集体抖了一下。
虽然逃亡之路,不断有人伤亡,骚动哭喊之声一路不曾停歇,但最终人们开始麻木,变得更能接受亲人以及自己的离去。
所以眼下这突如其来,远胜过最初见到厄鬼们时所发出的凄厉嚎叫声,让计零一下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寻常。他掀起眼皮匆匆扫了月天尘一眼,虽然说出来有些可耻,但计零确实有种想要从月天尘身上获得安全感的欲望。
“赶紧救人。”月天尘面色凌然,边结印边道“除了我,没有人能拖住他。”
“他是谁?”计零注意到月天尘用了“拖”这个字,而不是“杀”,他第一反应觉得月天尘打不过对方,确实月天尘肃杀的神色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不要出结界,相信我,你救醒她,比你师傅来都有用,否则,世间六界今日将去其二。“月天尘视线越过计零乱蓬蓬的红发,落在孟尧紧闭双眸的脸上,胸膛像被什么的东西塞住了一样。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一件别人看来多么愚蠢的事,可是,就如他先前所言,爱不是画地为牢,而是甘心沉沦。
月天尘走后,计零狠狠打了个寒颤,他收回思绪,收回好奇心,连瞧一眼楼下到底来了何方厉鬼的心情都没有。
要他救孟尧并不难,甚至不用炼丹,因为他们皆为暗灵脉,属性相通。但眼下极其重要的一点是,时间,救治孟尧需要比炼丹更为漫长的时间,而这一点,是如今最紧缺的。
相比人间界的众嚎,精灵界的精灵们面对灾难则显得克制许多,当然,唯有一人,吼声震彻山谷,那罕见的略带磁性的女声,久久在蓬莱岛上空风中回荡,带着肝肠寸断,经年跬积的悲愤。
郁容的尸身在烛伊怀中没多久便化作一滴明澈碧绿的精灵水,浊伊小心翼翼收起,艰难地使唤自己那双仿佛灌了铅的沉重双腿,一点点起身。
她全身仿佛散着雾气似的,朦胧了面容,模糊了身影,那双深邃而坚毅的星眸杀伐之气溢出,厉声道”今日你必须为我精灵族战士陪葬。“
“哼,”孟晓秋哼了一声,她此刻化作原身,却不是那个绿羽红喙长尾巴的雏鸟模样,而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狰狞鸟兽,如楼宇一般矗立在浊伊眼前。
“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孟晓秋就像个一夜暴富的穷屌丝,飘得简直感觉自己只应天上有,她一改往日说话倒豆的习惯,故意拉长声调“天君身边红人,飞升成凤的圣兽,火······”
”火鸡?“浊伊那冷厉的唇角掀起轻蔑的讥笑”看看你这蠢样, 凤凰若长你这般模样,铁定先自己一头撞死。“
孟晓秋自是没亲眼见过凤凰长什么样,但她能想象那必定是无上高贵而美好美的存在。本来心中就潜藏的嘀咕,被烛伊一番话引爆,再也无法强行忽略。
“你说我不是凤凰,有何证据,你见过真正的凤凰?”
“凤凰五色,赤者凤,浴火而行,长羽如缎,”烛伊的身影彻底在孟晓秋眼前消失,只余山谷间无处不在的声音“你看看你自己,哪点像?”
孟晓秋一边气愤一边努力辨别烛伊的位置,只可惜,烛伊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让她完全攻击不到点上,只能胡乱地转着圈喷火。
突然孟晓秋大脑袋上俩圆眼珠电光火石间瞥见一道绿光,几乎同时,一支蕴含浑厚灵力的无形之箭没入她的身体,箭头本来是冲着巨兽脖颈而去的,结果孟晓秋偏了下头,扎进了后背。
一声凄厉嘶鸣,孟晓秋发了疯似的,漫天喷火,其他精灵见状,欲上前助阵,”都离开这里,“烛伊声音听着明显比之前虚弱许多,但却难掩态度之坚决”精灵女王可以死,精灵族众不可以。“
”女王。”精灵们颤声,有抽泣者,有不顾命令欲继续上前者。突然地面震了一下,所有人以为是那头鸟兽所为,只有烛伊顾不上发疯的孟晓秋一头俯冲进了人群,大喊“长老住手,护阵一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生死存亡,切不可动。”
那老者布满岁月痕迹的面庞因表情扭曲而变得愈发苍老”生死存亡?如今还不是吗?短短时间,我们便要失去两位女王······”
“不,不好了,天,”年轻的传信兵惊慌失措飞得跌跌撞撞,老远就扯开了嗓子“昊天君毁了地府,鬼魂被放逐人间。”
年轻的小精灵顿了顿,忍不住声有哽咽“妖族首领白猿大仙与地仙人赶往地府援救,只可惜晚了一步。”
在场所有人被这一番话震成了雕塑,集体连呼吸都不见了。
烛伊回过神正要说话,又是一声“不好了。”
众人霎那间猛地抬头,动作整齐划一地看向传信兵飞来的方向,只觉得有些腿软。
“天,天庭,妖族,跟,跟地仙,他们,他们打到这里来了。”这次的传信兵倒是没哭,就是脸色比哭还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天生结巴呢。
死一般的静寂,孟晓秋甚至连方才烛伊打入她体内那股乱窜的灵力所带来的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她想起昊天君交代自己的事,又想起月天尘,天庭都打到这儿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对方了。
想到这里,孟晓秋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正如烛伊所讥笑那般,自己这模样,怎么看都更像只鸟怪,跟凤凰实在沾不上边。
要不还是变回人形吧,至少这样瞧着好看些。
就在孟晓秋天崩于前仍忍不住思春之际,烛伊一句话粉碎了她的春梦。
“你是要在这里追随你的天君,还是去人间救你的情郎?”
“什么意思?”孟晓秋大脑袋两颗圆眼珠死死瞪视烛伊。
“我,月下仙人,以及你师傅,我们都是从地府逃出来的。我因有事先回了精灵界,月下仙人则留在人间照看受伤的孟婆神。如今人间大乱,以你对他们的了解,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孟晓秋冷哼一声“就算如此,区区鬼魂,还能伤得了九天上神不成。”
“区区鬼魂当然不能,”烛伊不依不饶“可是若难以计数的鬼魂呢,那些可都是昊天君的手笔,它们不是鬼混,它们是厄鬼,厄煞的厄,以及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从九幽无间爬出来的真正厄煞。”
孟晓秋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心虚道“你也别忘了,月仙人乃天神,天君则是天之主,他们是君臣关系。”
“哦?是吗?”烛伊不痛不痒道“如果昊天君让你杀了月下仙人你肯吗?换言之,还是你觉得孟婆神也会听从昊天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