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有些迟疑地想要抚摸怀中人的脸，中途又顿住了，孟晓秋将视线转移向下，落在月天尘右手上。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根部一圈惹眼的红痕，戒指一样箍在中指根处，瑰丽的色彩衬着白皙的皮肤，有种既禁欲又诱惑的性感。
孟晓秋痴望着，轻轻握住月天尘的手腕，带着那抹红痕抚上自己的面颊，口中呢喃“天尘，天尘······“
这一幕，不知曾在她梦中出现过多少次，如今梦境与现实交叠，周遭一切在孟晓秋眼里都明亮了起来，原来世界可以这般美好。
黑云压城，本来就阴森森雾蒙蒙的人间，渐渐刮起了怪风。
“起风了？“有人出声，确定又不太确定道。
”这点风算得了什么，就是好像有股怪味儿。“
”是啊，我刚也想说呢，腥里腥气的。”
“······“
这群人是皇宫禁卫军，信元帝派出手下最强军队，与天兵一道击杀厄鬼。
”哎，雷神呢？雷神怎么不见了？”
因为雷尊作战时，举手投足电闪雷鸣，凡人见了，理所当然认为他是雷神，崇拜得五体投地，不自觉视线就追着偶像跑，因这儿，注意力不集中，惨死战场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雷尊的消失，倒不是因这个原因，早八辈子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本不想去管，可是越不管，对方闹得越嚣张，好不容易救下的人，万一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可咋整。
孟尧面向萧冰阳，悬空而立，纱袍被风灌满，巨大的吸力扬起鬓发飞扬，遮掩了面容，只依稀瞧见那双平日总眼尾上挑的桃花眼，此刻每一根睫毛都沉甸甸压了下来。
空气是湿的，血雨细密，风卷着煞气，天像要掉下来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萧冰阳周身一丈之内，没有活物，连死物都没有。
即便如此，魔兽们还是感觉到了异常。
“老，老大，风好像小，小了些，是吧？”九婴脑袋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嘴都瓢成了个结巴。
“废什么话，还不全力脱困。”浑沌正努力想要突破禁锢，逃之夭夭，魔兽们闻言，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萧冰阳身上的煞气开始忽浓忽淡，那双空无一物的白目偶尔暴露出来，正视向孟尧。这么远的距离，孟尧似乎能瞧见他眼底氤氲的泪光跟悲戚，绝望得触目惊心。
“不哭，”孟尧抬手隔空指尖遥遥伸向萧冰阳“不是你的错，不必难过，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萧冰阳仿佛听到了孟尧的话一般，睁大的眼睛突然闭了起来，晶莹的泪珠攀上眼睫，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悄然滑落。
“走吧，我们不玩儿了。”孟尧的声音轻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昔日明艳的娇颜此刻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般的朽气，像湖中一缕涟漪，像天边一抹云彩，存在得不够真实。
萧冰阳耳肌一动，猛地睁开眼，喉咙嘶哑地发出一声”不。“
孟尧已散了灵力，张开双臂整个人朝萧冰阳扑了过去，这一幕，像极了当年萧冰阳逼孟尧拜师那次，对方也是这么个造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道长可是得为尧儿操心到死的。”
昔言犹在耳，回忆穿肠过，仿佛一辈子的情感都凝在了这一瞬，萧冰阳眼睁睁看着孟尧靠近自己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眉目含笑，嘴角噙血。
暴涨的灵力撕碎了身上的黑色长袍，露出苍白瘦削的上身，萧冰阳翻转掌心，手臂青筋暴露，全身经脉似游蛇一般在皮肤下若隐若现，痛苦使他面目狰狞，白色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
”走开，“萧冰阳嘶吼着”求你了，快走。“
”我活不了了。“孟尧呢喃，感受着胸膛中那颗心慢慢碎裂的痛楚，体会到了当年她母亲死时的感觉。
石心动情，破灭魂飞·····
破庙中深陷昏迷的月天尘，突然眉目紧蹙起来，剧烈疼痛，迫使他醒了过来。
孟晓秋眼角扫过一抹亮光，耀眼刺目，是月天尘手指上的红痕，突然芒涨起来。
孟晓秋扭头，对上月天尘一双净湖似的澄眸，慌地躲避目光，将自己依靠在对方怀中的身体慢慢收了回来。
月天尘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孟晓秋的小心思小动作一般，亦或者说，他完全不在意，蹙眉抿唇，豁然起身。
”你要去哪儿？“孟晓秋一边委屈一边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
月天尘顿住脚步，孟晓秋小心肝一颤，以为他会转身对自己说些什么，谁知，月天尘抬头看了眼昏黑沉抑的天际，明眸染秋霜，情真恰似悲，缓缓合上双目，原地打坐起来。
孟晓秋：“······”失忆了？
这一坐，便是半个时辰，孟晓秋越瞅越不对劲，别人打坐都是内息越调越顺越精神，月天尘打坐，则一副越坐越虚，要升天的样子。
正三番两次犹豫着要不要打断时，月天尘突然睁开了眼，一口鲜血将双唇染了色，衬着惨白的面容，真真有种要升天的征兆。
“仙人。”孟晓秋失声尖叫，慌忙扑到月天尘身旁。
“这，这怎么回事？”孟晓秋发现月天尘手指上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色彩，变成了浅淡的粉。
月天尘咳了两声，就着鲜血，扬起唇角，自嘲道“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可即便如此。“
孟晓秋听不懂人间话，只是紧张月天尘的伤势，急赤白脸的直跺脚。
姻缘殿前那颗桃花树好似一瞬间，所有花苞都开了，香气萦绕整个天庭，
既月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经过庭院，忍不住抬头望了桃树一眼，只觉得那花儿美得让他难过，如此繁盛，且不是离凋零也不远了。
想到这儿，小道童深长地叹了口气，想着主人怎么还不回来，自己这些日子，进步很大，走路再也不会发出声音了。
孟尧未及感受体内心脏的变化，只觉得脑袋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人狠狠摔了下去，与大地来个面贴面的相拥。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噗通“声连片响起，魔兽群跟下冰雹似的，一砸一个巨响。
“想死吗？”雷尊那张万年铁面孔，眼神刀子一样朝孟尧扎过去“孽造完了，一死就能偿债？”
孟尧抬手抹了把唇边的血迹，摇摇晃晃起身，迎着雷尊逼人的视线，哼道”孽不敢当，只是不玩儿了。”
“尧儿。“萧冰阳周身萦绕的煞气散了不少，全身抽搐着，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感觉，没抽两下，整个人就站不稳瘫了下去。
孟尧衣袂一闪，旋身移步，来到萧冰阳身后，轻轻托住对方下落的身体，同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脉门。
一旁魔兽们个个表情精彩，惊魂未定，眼瞅着前一秒还毁天灭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萧冰阳，眼下跟个死狗似的，不得不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一旁毫发无伤的雷尊。
”不可能。“浑沌用他那永远卡着口痰似的嗓音自言自语。
”什么不可能？“雷尊端着城墙厚的老脸，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魔兽群发出一阵骚动。
”走！“浑沌一声令下，果断撤离。
”老大，那雷尊当真那么厉害？“穷其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可能。“浑沌依旧是那句废话。
”那我们走干嘛？先前吃了那般苦头，如今乘对方势弱······“
”厄煞是昊天君的人，我们是在逃的兵，”当康白了穷其一眼，打断它道“继续耽搁下去，你觉得以昊天君的性子，到时候会不会杀一两个魔兽泻泻火？“
穷其：”······“莫名觉得那一两个里就包含自己。
昊天军抬手示意沙乌退下，抬起头，眼皮一掀，凉薄寒洌的目光死死锁住烛伊，传音道“郁容曾献予本君一蛊，名为心蛊，用以控制厄煞。”
烛伊猛然抬头，目光与昊天君对视，碧色瞳孔疏地瞪大，露出惊骇表情。”
昊天君继续道“如今蛊母在本君体内焦躁不安，是何意？有何解？”
昊天君有点不明白，到底是萧冰阳的灵魂力，精神意志实在太过强悍还是这心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个问题，如今只有烛伊能给他答案，想到这儿，昊天君有种想亲手宰了孟晓秋的冲动，郁容的死，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孟尧搭在萧冰阳脉上的手指，轻颤了下，虽然面上未曾流露出什么表情，但是心还是狠狠沉了下去。
她是做好了与萧冰阳共同赴死的准备，但如果有希望，谁又不想活着呢，能活一个也好。
只是如今这点希望刚升起，却又灭得差不多了。
萧冰阳并非完全靠自身毅力清醒过来的，而是他的身体不行了，从内里开始蛀空了。
“没事，我们去找烛伊，看看她有没有办法解了你体内的蛊。”
萧冰阳闻言吃力地抬起头，那双空无一物的白目，常人在其中看不出情绪，可孟尧却能知晓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她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