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孟尧几乎脱口而出，替昊天君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遍知不悦地扫了孟尧一眼，肃声问“你想毁了地府还是想毁了六界？”
就从方才昊天君重固大封来看，除了乾坤鼎不配合，其余对方并未有所保留，可最终仍是失败了。
可见等会儿从九幽里不知会爬出什么魑魅魍魉的东西来呢。
“他不会的，”孟尧鼻头一酸“他不会的。”
秦广王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说什么都不适合，若非大水发在自家门口，他才懒得管两虎相斗的事，反正自己保持中立即可。
孟尧鼻头发酸的同时，月天尘心头酸，掩在袍袖下的一双手，拳头攥得咯吱响。
“尧儿，不可感情用事。”
孟尧扭头惊怒地盯了月天尘一眼，眸底满是谴责，她觉得这不应该是能从月天尘口中说出的话。
“广王殿下。”白猿大仙一声怒喝，意思让秦广王把自己这不知好歹的属下给轰出去。
别说孟尧，秦广王自己都想跑路，就让你们这些外界人互相斗最好了。
孟尧预感到秦广王真的会把自己五花大绑扔出去，决定先发制人。
月天尘未及反应，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直冲阵门而去。
孟尧想赌一把，赌从九幽里出来的会不会是她记忆中熟悉的那个萧冰阳。
结果迎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雷尊高大的身影墙一样堵在孟尧跟九幽大封之间。
“你这样，帮不了他。”厚实的大手拎小鸡似的将孟尧拎了起来。
孟尧：“……”她的身高在仙子中无可匹敌，可问题就在雷尊的身高恰巧在男神之中无可匹敌。
“是谁要帮我？”一只修长冷白的手神出鬼没般突然搭上雷尊肩头。
孟尧心头一震，雷尊豁然转身同时一把将孟尧推了出去。
因为他刚才完全没有感觉那只手的靠近，直到它落到自己肩上，产生实质性的触感。
秦广王跟昊天君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白猿大仙跟遍知碍于雷尊莫名其妙成了对方人质，眼下也明显踟蹰起来。
他们倒不怕雷尊是授昊天君指使，自那次六界大战后，昊天君与九天雷尊君臣不合的消息，六界皆知。
同时雷尊凛然无畏，视天规律法胜己命的颇具争议性的“美名”也传得六界尽知。
孟尧目光顺着雷尊肩头的那只手一路缓缓上移，心脏如擂鼓般从内而外敲击着耳膜，一口气提不上来，连呼吸都变得颤抖。
依旧是那身白衣广袖的道袍，端起来一副清风朗月的谪仙儿样。
形状美好的玉羽眉，薄清雅致的双唇，流畅深刻的鼻骨线条，以及那双，孟尧瞪大的桃花眼疏地眯起，直直望进萧冰阳一双沉静深邃的眼中。
那里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空洞，取而代之的一对深邃的黑紫色瞳孔。
孟尧心狠狠沉了一下，与她一样震惊的还有在场所有见过萧冰阳无瞳目的人，只不过昊天君脸上震惊之色一闪而逝，随即蹙起了眉头。
萧冰阳的目光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只盯着乾坤鼎，仿佛大家都不存在一般，大摇大摆地朝沙乌走去。
“给他。”昊天君退后两步，对沙乌道。
沙乌将乾坤鼎递到萧冰阳面前，他却碰都不碰，只静静看着。
“物哀呢？”雷尊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谁知萧冰阳竟听了进去，波澜不惊道“世间再无物哀。”
孟尧眼底滑过绝望之色，被情绪憋红了眼眶。
眼前之人，脸是萧冰阳的脸，声音也是萧冰阳的声音，可不得不承认他不是萧冰阳，至少不是完整的孟尧记忆中熟悉的萧冰阳。
“你让他带着物哀入九幽？”雷尊突然怒不可遏地看向昊天君质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妥善安置？”
一旁遍知胳膊肘抵了抵身边的白猿大仙，一脸“别急，先看戏“的表情。
秦广王也舒坦了，这么发展最好不过。
昊天君面对属下的突然发难，保持一贯扬下巴无表情的高冷姿态，眉头都没动一下。
萧冰阳扭头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乾坤鼎上挪开，望向雷尊，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笑意，温声道“算了，长生。”
雷尊那张万年铁石头脸上，眉眼锋芒像冰块被扔进了火堆。
连那双刀子眼里都被萧冰阳这一声“长生”唤得飘起了落雪。
悲伤将他那张平日生硬肃色的面庞渲染得沧桑而寂寥“凡曲？”
与雷尊激动到颤抖的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昊天君破天荒显露真情的一语。
凡曲的目光始终不曾有一瞬停留给昊天君，尽管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炙热地打在自己身上。
在场人当中，只有昊天君知道雷尊本名，连月天尘都不知道，可想而知，真正的萧冰阳是绝对不可能这么称呼雷尊的。
整个九重天私下有资格够分量被允许这般称呼雷尊的，只有当年那个潇洒不羁，风流多情的浪荡子，自在仙人邝凡曲。
其实当对上萧冰阳那双黑紫色瞳孔时，雷尊脑海便不自觉冒出了自在仙人那张刻在他记忆深处的脸，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昊天君那张每个毛孔都透着上位者睥睨万物，目空一切的脸，下巴终于落了下来。
目光死死盯在被自在仙人魂魄附身的萧冰阳脸上，不动声色地收敛起其中因一时情绪失控而散发的炙热，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凉薄冷情
“见到你，吾很高兴。”昊天君绷着张面无表情的脸淡淡道，鬼都无法看出他哪里高兴。
但其实他确实是激动的， 掩在广袖中的手，抬指一个莲花印。
自在仙人神色不变，依旧是那淡淡的眼神，寂静深沉，却不带一丝锋芒。
“收手吧，天君，”他借萧冰阳之口对昊天君道“我留在物哀中的一魂三魄练不成你想要的厄。至于剩下的部分就让它永远陪着你的一魂三魄在乾坤鼎中的呆着吧，咱们永不分开。”
昊天君“……”确实是自在仙人的讲话风格。
这一番话信息量极大，听得在场吃瓜群众目瞪口呆。
遍知跟白猿大仙敏锐捕捉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
那就是眼前看起来全胳膊全腿的昊天君，其实内里魂魄是不完整的，而且还被封在了乾坤鼎中无法出来，这可是个利好的消息。
雷尊看向昊天君的目光，已没有一丝君臣之礼，震惊，愤怒，悔恨等等情绪交杂在一起
乾坤鼎中，有昊天君自己以及自在仙人的魂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确定了自在仙人的死跟昊天君脱不了干系，虽然他一直这么认为，但却迟迟未能确定。
“当年你说你为天君创枯木回春术，后来你的死，罪名便是因私创禁术，走火入魔。”
“雷尊上神。”一旁沙乌肃着张脸出声提醒雷尊谨言。
按理说他是没有资格如此对雷尊说话的，毕竟道术以雷为尊，雷尊虽为臣，但在九重天地位不可小觑，手握兵权。
但此刻，昊天君就在身旁，沙乌作为天君近侍是代表昊天君说话。
“既知禁术，为何答应他？如果是你，即便是天君的命令，也绝不会听之照之。”雷尊丝毫不理会沙乌的警示自顾自道。
“当年是立了契约的，心甘情愿契约术。”自在仙人的目光疏地朝孟尧扫过来，定位那般精准，仿佛一直知道它站在那里一般。
那寂静深沉的目光突然就柔软了下来，莫名有种慈爱的疼惜与愧疚“小尧儿都长这么大了，果然我当年说的没错，上天入地美人榜第一非你莫属。”
“萧冰阳呢？”孟尧一点不领情自在仙人的“寒暄”，冷眉冷眼与对方对视的目光就像战场上看向敌人一般。
物哀之所以在整个九重天声名如它主人一般叱咤，据说是因物哀本身乃自在仙人取自身肋骨所制。
这个传言普遍得到大家伙儿接受，只是孟尧万万没想肋骨还不算，里面竟然还附有自在仙人的一魂三魄。
而眼下萧冰阳明显是被剁舍了。
雷尊：“……”连他这样情感粗糙的人面对这一幕，心中都不是滋味，何况自在仙人自己，
当年自在仙人离世后，雷尊曾暗查过他人间历劫的经过。
本来想问对方何事立的契约术，眼下看来是不用问了。
雷尊扭头不动声色地剐了月天尘，月天尘无动于衷，因为他此刻正神游万里，想着自己曾亲手剪过的那段姻缘。
自在仙人眼下是忆起了所有事，不得不承认，月天尘这一刻心虚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错，虽然他相信自在仙人更不会怪自己。
但是，有句话叫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月天尘不知道孟尧会怎么想这件事情，而自己要不要为此事做辩解。
谁知自在仙人还没切入正题就开始转移话题，零在场所有知道内情，或看戏或忐忑或伤感的人皆是一怔。
“萧小友，心地纯粹，只可惜这份纯粹遭人利用，厄体已成。”
自在仙人说到“厄体已成”四个字时，声音不自觉抖了一下。
那张从现身至今一脸平静的面色，终于出现了裂纹。